“大哥自然觉得你好看。”赫连长风拍拍她的脸颊,澄澈眼里情感太浓,反倒让人瞧不出端倪。
朱宝宝仰头看着大哥,笑意恰似一朵娇艳牡丹盛开于脸上,与其一身褴褛恰成对比。
赫连长风被她脸上笑容所惑,一时竟没法子说出话来了。
他扶养了宝宝整整十年,即便后来八年,她跟着鬼医习医,一年总有十个月不在身边。但宝宝在他心中的地位,此生是无人能取代了。
他对宝宝的心意,已从兄长之情转变为男女之意。若日后真要迎娶纪舒眉入门,又怎么有法子对她松手呢?
朱宝宝没注意到他的异状,懒懒打了个哈欠后,顺势倚上他身侧,将他胸口当成茶叶一样又揉又搓地,呼吸尽吐于他颈间。
“宝宝,大哥说过多少次了,男女有别,你早已是出嫁姑娘的年纪了,不该老是腻在大哥身上。”赫连长风僵着身子,嗄声说道。软玉温香在抱,简直是种酷刑折磨哪!
“大哥就是大哥,不是男也不是女,何来男女之别?”朱宝宝微微起身,拉开抽屉,再咬进一块茶饼后,这才心满意足地长叹了口气,又倒回他的怀里。
赫连长风抚着她柔软发丝,见她一脸幸福模样,也就随她去了。
唉……他若无心要娶她,便该早早划清界线,亦该为她好好安顿婚事才是。只是,赫连长风才忖及此事,一股尖锐刺痛便闪过他胸口,教他拧起一对剑眉。
“你啊……既然一身医术过人,就该好好悬壶济世才是,别镇日尽想着要胡乱瞎玩,总归也是个该出嫁的姑娘……”赫连长风试探地问道。
“鬼医师父都不悬壶济世了,我这小小徒儿何必逾矩?况且,大哥总不在我身边,我悬壶济世给谁瞧。”朱宝宝嘟起红唇,鼓起腮帮子,忙不迭地打断他的话。
“悬壶济世何必要给谁瞧?医者仁心,见到病人痊愈正是最好报偿哪。好比大哥所植之茶叶,即便天下人不爱,只要见着它们绿芽萌发,亦是……”
“停!我不爱听这些。”朱宝宝捂住耳朵,樱红小嘴噘得半天高。“大哥最讨厌,每次一见到人便要训话。”
“我既是宝儿最讨厌的人,你为何又老是爱黏人?”他忍不住逗她。
朱宝宝噘起嘴儿,澄亮眼珠子睁得大大的,伸出手指一个劲儿地戳着他的肩膀。
见她一脸吃蹩相,赫连长风低笑出声,反掌握起她的小手,将她整个人抱到他腿间,深峻脸孔含着笑意,修长冷眼如同两弯迷人新月。
朱宝宝仰头望着他,瞧得痴了。旁人都说大哥冷厉吓人,可大哥在她面前,总像春风秋月般温柔哪。
“总之,我要一辈子继续赖在大哥身上。”她宣布道。
“等你成了一个发秃齿摇的老婆子,你还好意思撒娇?”赫连长风止住笑,双眸间却仍笑意荡漾。
“大哥比我年长,真要发秃齿摇,也是你先嘛。”朱宝宝小脸蛋贴在他颈窝处,用力吸了一口大哥身上混着淡淡兰桂味道的乌龙茶香。
她小巧鼻尖不慎轻触到他颈间皮肤,赫连长风身子一僵,大掌握住她纤腰,不着痕迹地将她推离了几分。
“若是我成亲娶妻了呢?你又该如何自处?”他问,再次想探知她心意。
朱宝宝一听,整个人惊跳起身,急得直跺脚,车厢内顿时又是一阵剧烈晃动。
“不许大哥跟纪舒眉成亲!你快快赶走她,别让她住在赫连宅里!”
“你如何知情纪舒眉此时正在府内作客?莫非你早已回过赫连宅?”赫连长风黑眸染怒地眯起眼来。
她一回到城里,竟没想着要快些见到他一面?分离十个月,难道只有他会思念吗?
“我累了,要睡了。”朱宝宝一见大哥动怒,急忙把自己缩到离大哥最远的角落,用力闭起眼睛,佯装什么都不曾发生一样。
赫连长风凝视着那张娇俏粉嫩小脸,心里百味杂陈。
不可讳言,宝儿是他心头最重视之人。
十年前,当他被同父异母的兄弟逐出家门时,因为甚感同病相怜,遂在闹街上用他仅有银两从人口牙子手里买下了她。
创业最难熬那两年,她总是小跟班似地陪在他身边。
他挑灯夜战,她静坐在侧。
他上深山找野茶,一旁的她跌得浑身伤口,也不吭一声痛。
他夜不能安寝,那时不爱说话的她,便坐在床榻边唱着她娘儿时唱给她听的歌。
她十岁那年,染上风寒,生了场大病。他遍请天下名医,全都束手无策。直到鬼医出现,以收她为徒作为救人代价,她一条小命才捡了回来。
此后八年,她跟着鬼医上山下海,一年只在春分至小满时节时回到他身边。他对她是一生放不下心了。
可她呢?
她当他只是大哥,抑或是可以托付终身之良人呢?
赫连长风拿起一旁茶色羔裘为她覆上,她唇边扬起一抹浅笑,他胸口一拧,知道是他该做出决定之时候。
若真要为了报恩而迎娶纪舒眉,那他便该为宝儿找着一最好归宿,总不能让她委屈为他的妾室吧……
只是——让宝儿为他之妾,又有何不可呢?
赫连长风脑中心念一转,指尖轻拂过她柔软发丝。
“大哥……”朱宝宝呢喃了一声。
“大哥在这,你好好睡。”赫连长风低语道。
朱宝宝唇角一甜,揽着羔裘,呼吸间尽是大哥的味道,也就心满意足地不想再睁开眼。
他们俩可都是难得几回闲呢!
赫连长风攒起眉,凝视着她偎在他怀里的眷恋姿态。
是啊,为何不能让宝儿成为他的妾室呢?
他对宝儿之珍宠,并不会因为娶了他人而有任何改变。只是,宝儿会愿意为妾吗?
或者他该为宝儿挑上一门好亲事,将她嫁了,才是对她下半生最好之事?
赫连长风攒起浓眉,性子总是独断独行的他,此时却因顾忌她的意愿,而思量不出任何答案……
第2章(1)
朱宝宝起先于车厢里真是装睡,不过佯装到后来,她倒是真个睡到闪电打雷都惊不醒了。
她长年跟鬼医师父在外东奔西跑、采草药治病,经常荒山野岭,斗篷一披便睡了个不醒人事。此时大哥便在身边,车厢又暖和舒适,她焉能不好好呼呼大睡一番?
朱宝宝沉睡时,马车距离赫连宅第其实不过才一个时辰,可赫连长风怕她睡得不安稳,便让车夫驶至客栈里,找了间客房好好安顿了一夜。
这一夜,朱宝宝好梦正甜,赫连长风却是辗转难眠,不知该如何取舍自己待她的这份心意。
隔日一早,朱宝宝迷迷糊糊睁开眼,早已起床多时的赫连长风,便抱起她至梳妆镜前让她以温水净颜、杨柳汁漱口,简单梳洗了一回。
她漱完口,眼睛还半眯着,便又被抱上马车,驱驰着往赫连府而去。
“昨夜睡得可安稳?”赫连长风问。
她伸了个懒腰,一脸满足笑意地眯着眼,尽往他怀里钻,撒娇地说道:“大哥,我要喝茶。”
“大哥‘也’想喝茶。”赫连长风指指座椅边那只装着紫砂壶之木盒。
“我也想替大哥斟杯茶啊,可我一身衣裳未换,不干不净地怕大哥喝了肚子疼……”朱宝宝才如此说道,双眼却突然精神奕奕了起来。
她忽然一个侧身伸手掀开木盒,便要去取那只紫砂壶。“我来为大哥奉茶。”
赫连长风快手一捞,先行夺了紫砂壶在手里,再将杯子高举到头顶上,气得小家伙又叫又跳。
“不是说自己不干不净,怕泡了茶害我生病吗?”他一挑眉,疑惑地看她。
“大哥喝了若是肚疼,我便可以开药方给你,光明正大地照顾你。省得我难得回家一趟,你又要四处去巡视茶园、忙生意。”她噘着唇,口气一本正经地说道。
“大哥若是不东奔西跑,把茶业生意做大些,如何供得起你这家伙救人用药,经常分毫未取的慷慨行径呢?”赫连长风将紫砂壶递到她手里,掐了下她的腮帮子。
朱宝宝将紫砂壶搁到一旁,先净了手,这才熟门熟路地拿出烧开水的壶子,搁上烘炉。当她以火折子燃起烘炉下方炭火时,习惯性地深吸了口气。
“还是这种以橄榄核为木炭的香味,烧出来最合我意啊……”她陶醉地说道。
赫连长风拿出一盒今春第一批未沾过雨水,吸足了太阳芬芳之雨前龙井,拈起些许对口芽茶放入紫砂壶里。
朱宝宝则一心一意盯着壶子,听见水大滚声音,连忙拎起壶子往紫砂壶里一冲,整个车厢内顿时都是茶香温润气味。
她拿起瓷杯,迫不及待地倒了一杯。
“都说‘神农尝百草,日遇七十二毒,得茶而解之。’我喝了这杯茶,清滑润口、喉韵回甘,真个快乐似神仙了哪。”
“你倒是说说这茶有什么好?”
朱宝宝又将茶汤在唇齿间绕了一圈。“这茶有股兰桂熟果香,喉韵回甘,颇能生津止渴。不过,倒少了大哥偏好的那股‘高山茶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