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立时争辩,“这些人到底是什么来历我们现在根本不清楚,您轻易就让他们成为身边人,很可能将灾祸带到身边,到时候若是──”
“我身边不是有你吗?”他温柔地打断她的话,“无色,因为我身边有你,所以才敢留下他们。你看看他们的眼睛,若是恶人不会有这样热情真挚的眼神,我相信相人相面,看人看眼,我从来没有看走眼过。无论是你还是猎影、野战,我都不曾看走眼,这一次也不会判断错的,若是我错了,只要你在我铸成大错之前提醒我就好了。”
嫣无色顿时语塞。她最无法承受的就是他温柔的口气,而她之所以会这么愤怒焦虑,是因为她本以为这是只属于她与他两个人的孤独旅程,如今平白无故多了一大堆跟班,说话走路、行住坐卧都会特别不方便。
最重要的是,她不喜欢与别人一起分享他,不论分享他的人是男是女,不论她其实并没有拥有他的这个事实,她都只想独自霸占住他的心和他的眼,哪怕只有这几日、几时、几刻。
但是……天不从人意啊。
刚才那个还一脸色迷迷的喽啰头靠过来,嘻皮笑脸地说:“姑娘,我们真的不是坏人,难道人做了一次坏事,这辈子就注定要当一辈子坏人吗?您看您虽然手里有刀,但一看就是个慈眉善目,宽宏大量的好人,请您千万别把我们当坏人、当外人。这一路上有我们伺候您两位,照顾您两位,保证让您舒舒服服的。”
“不敢,我可不是被伺候的命。”她怒而转身。
喽啰头儿还不识相地绕到她前面,“姑娘贵姓?该怎么称呼?”
“姓无。”她没好气地胡乱回答。
“小的姓刘,刘放。我爹这个名字给我取得实在不好,听来就是要倒楣的。”刘放呵呵笑著,又追问了一句,“姑娘姓吴?不是嫣无色的无吧?”
她瞪他一眼,“是又怎样?若我是官,你还能这样安安稳稳地站在这里吗?”
“当然不敢。”他还是笑,“还要借问一下,咱们主子贵姓?姑娘您和咱们这位主子是什么关系?您不要瞪我,要是您不愿意说,我当然不能勉强,只是出门在外,难免会有个外人问起,到时候小的也好有个答覆。”
“做人不要太得寸进尺!”她简直烦到家了。
司空政在马车中开口解了围,“你就叫她少夫人吧,她以前是我身边的使唤丫头,近日刚被我娶过门,所以还没有习惯改口。”
此话一出,嫣无色和刘放同时都用吃惊的眼神看向车子。
嫣无色是吃惊于他居然能将谎言说得如此流利自然,而刘放却是惊叹于她的好命。
“少夫人真的是好运气,能嫁给主子这么好的人。主子贵姓尊名?”
“就叫我主子吧,外人若问起,只说我姓郑就好了。”他在车内对嫣无色遥遥招手,“还不上车吗?天黑前要找不到落脚住宿的地方了。”
她几步登上车厢后,压低声音,半是埋怨地说:“主子,您现在是越来越大胆了,撒谎都可以这样随便,当真是一出门就像变了一个人似的。”
“我其实早就变了,只是你没有发现而已。”他也低声道:“记得要改口了,就叫我相公吧,我也不能叫你无色了,容易被人认出来。还记得有句古诗说:‘回眸一笑百媚生,六宫粉黛无颜色。’这句诗里暗含了你的名字,那就叫你‘黛颜’吧。”
“这名字好怪。”她习惯性地皱眉,只觉得他像是在叫别人。
“你师父要你无色,我偏要你黛颜。”他优雅地靠著车厢壁,“她虽然给了你十几年的抚育,我所要给与你的却是一生。无色,记住我为你取的这个名字吧,黛颜,它一定会给你一个全新的开始。”
第5章(1)
“少夫人,前面是岳阳城,是方圆几百里之内最大的县城了,咱们今天晚上就留宿在那里吧。”刘放在车外大声禀报。
“知道了。”嫣无色懒懒地回答。
“刘放这个人倒是个可用之才。”司空政笑著剥开一个橘子,这也是刘放刚刚送过来的,只因为他说了句“口渴”,就不知道他从附近哪个村子里买到。
“主子回京之后,可以封他个带刀护卫做。”她哼了一声。
“放心,他再能干也不会爬到你头上去的。”将橘子掰开,他递了一半到她面前,“无色,别让我觉得你为了这些不相干的人变得小家子气了。”
她被堵得无话可说,只能生闷气吃橘子。
此时窗外夜色已临,马车驶入一个城镇,城门楼上挂著的牌子的确是“岳阳”两字。
“刘放,岳阳城你很熟悉吗?这里民风如何?”司空政隔著车窗问。
刘放说:“这里的官老爷叫张海山,据说是个不错的官儿,小的原本想再劫几票,赚点银子就洗手不干,带著一家老小到这里过日子,唉,到哪里买房置地都得要点现钱啊──”
嫣无色打断他的话,冷冷嘲讽,“抢劫了别人再去买房置地,你这样做就不怕遭天谴?与那个抢占了你们房和地的富绅有什么区别?”
“呵呵,少夫人说的是,所以小的这不是带著兄弟改邪归正了吗?”刘放好脾气地笑答,“主子今晚要住在哪里呢?这座县城里有驿馆,也有不少大的客栈。”
司空政回答,“我不是出公差的官家,还是住客栈方便些。”
“那就住在悦来客栈吧,百年老字号,错不了的!”
刘放指引著车夫将马车赶到悦来客栈的方向,可等到了客栈之前,他却傻了眼──只见客栈外站了许多差役兵卒,一个个拿著刀枪正在驱赶周围的路人。
“去去,有什么可看的!”
刘放立即回头对车内说:“主子,咱们出门没看黄历,真是不巧。”
“怎么?”司空政撩开车帘向外看。
嫣无色一眼就看出其中的问题。“有案子发生。”她本能地先走出马车,查案是她这些年唯一会做的事情,只要闻到哪里有案子的气息,她就一定不会放过。
“这位夫人,请让一让。”有个差役看她穿著不一般,也放缓了口气,“你们若是要投宿就请到别家去吧,这里的客栈今天不能住了。”
“出人命了?”嫣无色问。
“呵呵,您猜得真准,客栈老板被人杀了,我们大人正在里面调查呢。”那差役嘴快,被旁边过来的另一人狠狠拍了一下。
“别张嘴胡说,案情能随便告诉外人吗?”
嫣无色向内张望著,只见一个黑著脸,身著五品官服的年轻官员走了出来。
“行了,先回衙门去吧。”他吩咐完手下人,一眼就看到嫣无色。“夫人是要住店?请另选别家吧。”
她看著他,“你就是张海山……张大人?”
张海山是本地的县官,从没有人敢当面直呼他的名讳,不由得愣了愣,又看了眼她,“你是……”
“大人不认识我,不过我听说过大人。”她静静地说:“年初有件井底女尸案就是你破获的。”
“呵呵,那不过是件小案子,不值一提。”张海山倒是个很谦虚的人,忽然间又警觉起来,“不对啊,这案子我只呈了邸报给上面,你是从何而知的?”
嫣无色淡淡一笑,“被风刮到耳朵里的。这种好事,大人想瞒是瞒不住的。”她当然不能说,因为全国所有的案子都会先送到神捕营,再由神捕营转呈刑部。
半信半疑地看了看她,又看了看她身后的马车,及那几个看起来更有些奇怪的随从。“夫人是哪里人?”他探问。
“京城。”
“要去哪里?”
“明州。”
“夫人若是想留宿本县,又不嫌弃的话,可以住在县衙中,毕竟天色已晚,可能许多客栈都关门了。”
他出入意料的邀请让嫣无色迟疑了一瞬,看向身后的马车。
车内的司空政已经听到两人对话,不疾不徐地开口,“我们和大人无亲无故,县衙是官家重地,不宜招待外客,多谢张大人的好意了。”
“车内是夫人的相公?”张海山客气地说:“那就不勉强了,往前走拐两条街就是本官的府邸,隔壁是本城另一大客栈,福来客栈,你们可以试试那里。”
“多谢了。”
道过谢,嫣无色回转到马车中,司空政便悄声道:“这个人一脸正气,应该也是个可用之材。”
她忍不住笑,“主子,您出门是为了选拔人才吗?”
他故意板起脸打了她的手背一下,“忘了该叫我什么?还不改口?”
“……相公。”别别扭扭地开口,只觉得这个称呼从她的口中说出来,就像是和陌生人说话一样。
两人说著已经来到了福来客栈,好在客栈还没有关门,掌柜的难得见到贵客,亲自出来迎接,找了一间最干净宽敞的房间给他们。“两位还满意吗?这是本店最好的屋子了,上次巡抚大人路过本地,同行人太多,县衙不够住,巡抚大人就住在这间屋子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