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得意地起身,一面收拾碗盘,一面肩膀仍不停地因笑而颤动。
她输了。婉如懊恼地嘟起嘴,本来想看丈夫被她逗得哭笑不得的表情,结果反让他折磨一顿。
可是,她好像也赢了,因为丈夫竟然自动自发地捧起一堆碗盘,拿进厨房水槽,打开水笼头清洗。
看著丈夫系起围裙的背影,婉如微笑了,脸颊浮上淡淡的红晕。她轻手轻脚地跟进厨房,站在他身后偷看。
连洗了好几个碗盘,荆泰诚才瞥见她的身影。“你站在这里干么?”
“没有啊。”她无辜地眨眨眼。“看你洗碗嘛。”
“洗碗有什么好看的?”
“看你穿围裙,很帅咩!”
帅个头!血液冲上荆泰诚的脸庞,他瞪著神情俏美的妻子,那股想掐她又想吻她的冲动再度在胸口翻腾。
经过这段时日的相处,他发现她愈来愈坏了,愈来愈懂得怎么逗得他不知所措。
可恶,堂堂大男人怎能任由一个小女人玩转在手心?
“给我去客厅坐!”他伸手比了个酷酷的手势,指示她快快滚离厨房。
“是,老公大人。”她乖乖听令,笑著离开厨房。
他目送她轻盈的背影,告诉自己应该生气,笑意却在眼底温存。
洗罢碗盘,荆泰诚顺手泡了壶茶端进客厅,瞥见妻子正坐在钢琴前,热烈地翻阅某本琴谱。
“你在干么?”将茶壶跟茶杯搁在桌几上后,他走向她。
回头望他的脸蛋笑意盈盈。“要不要来弹琴?”
“弹琴?”他一愣。
“嗯,我们来四手联弹,好不好?”
他跟她四手联弹?意思是要多年不碰钢琴的他重新弹琴吗?荆泰诚犹豫地僵在原地。
婉如看出他的迟疑,伸手拉他在自己身旁坐下,放柔嗓音。“我们一起弹莫札特的‘小星星变奏曲’,好不好?”
他默然。
“这首曲子,你应该学过吧?会弹吧?”
他的确会弹,但……
“我想跟你一起弹琴。”她软软地说,撒娇般的语言如流水,静静地沁入他心房。
他并不想弹琴。他告诉自己。但为什么在听著她温软的嗓音,看著她水亮的眼眸时,他会感觉到一丝动摇?
小星星变奏曲,这么一首充满童趣与欢乐的曲子,实在不适合他这个阴郁无趣的大男人。
他动也不动,她却已经开始弹了,叮当清亮的音符一个个跳进他耳朵里。
“一闪一闪亮晶晶,满天都是小星星……”她一面弹,一面唱,轻快的歌声在他心上装上翅膀,带领他飞起来,飞往灿烂星空。
在不知不觉中,他也将手放上琴键,颤抖的手指笨拙地敲出已经许久不与他相交的琴音。
他感觉陌生,却也熟悉,胸臆酸酸的,似横梗著什么。
她慢下速度,配合他的迟疑,在他抓回要领的时候,她便轻巧地跟上,他与她的节拍如此和谐,琴音曼妙。
她笑了,望向他的眸甜得像能化出蜜来,他却觉得自己的眼睛有点酸、有点痛。
当最后一个音符落下时,许久、许久,两人只是坐著不动,还沉醉在那甜甜酸酸的音乐世界里,然后,婉如忽地用力拍起手来。
“安可!安可!”她为两人初次的共同演奏喝采。
他强忍住鼻酸,没好气地白她一眼。“哪有人自己对自己喊安可的?你不觉得害臊吗?”
“怎么会?我们是真的弹得很好啊,你不觉得吗?”她笑著反问。
他胸口揪紧,说不出话来。
她好似领悟到他震撼的心绪,笑容渐渐地融进柔情,小手握住他大手。“以后,要常常陪我弹琴喔,好不好?”
荆泰诚没答腔,掌心感到一股难以形容的暖意,他深深望著身畔的女人,呼吸慢慢破碎。
“婉如,有件事我一直想问你。”
“什么事?”
“之前你……”他深吸一口气。“对我提出离婚,到底是为什么?”
“啊?”她呆了呆。“你怎会忽然这么问?”
因为他很想从根本来解决问题,因为他不希望同样的事再发生一次。
“你是不是因为觉得我们的婚姻缺少沟通,所以才想跟我离婚?”他表情严肃。
她怔望他,良久,点了点头。“嗯,那也是原因之一。”
“还有别的原因吗?”他像等待宣判的犯人,一颗心倒吊在空中。
“还有,我觉得……”她垂下眸,嗓音变得细微。“我觉得我们之间没有爱。”
“爱?”他丽颤。
“我觉得……你不爱我。”
简单明了的一句话,像鞭子,狠狠抽打荆泰诚胸口,他冻住,脸色顿时刷白。
“我本来以为自己可以接受一个没有爱的婚姻,可是后来我才明白,我还是想爱的,还是需要爱。”她扬起眸,眼神似蕴著一抹忧伤。
他瞠视她。
“我是不是很傻?”她苦笑。“你明明已经表明这不是一个为爱结合的婚姻,我却还是不满足。”
“你……”他咽了口口水,拚命想从焦干的喉咙里挤出嗓音。“那你呢?”
“我?”她愣住。
“你……爱我吗?”他沙哑地问。
她爱他吗?婉如惶然,迎望他深沉黝黑的眼,芳心狂乱地跳动。
她是否,爱著这个男人?是否就因为爱他,才会想更了解他一些,更亲近他一些,情绪任由他牵引?
是否在不经意之间,她已经爱上他了?
“我……”她转开目光,忽然不敢看他,觉得脸很红,好害羞。“你很讨厌耶,哪有人这样问的啊?而且应该是我问你才对——你爱我吗?”
他不说话。
婉如屏息等待著,久久得不到回应,胸口蓦地割开一道口,痛楚地流血。“算了,我不想知道。”
她狼狈地起身,狼狈地想逃开这个令她尴尬又受伤的男人,他却猛然伸手拽住她,一把将她拉进自己怀里。
他的唇,近乎鲁莽地攫住她,冰冷又灼烫的唇,令她忽冷忽热,不住颤抖。
他吻著她,热情又绝望地吻著,于是她听到了他封缄在唇里的千言万语,明白了他难以出口的情意。
他爱她——
她知道的,只是他不晓得该怎么表白,他总是这样,奸别扭又好可爱。
“我也……爱你。”她轻轻地在他耳畔呢喃。
他倏地震住,松开她,不可思议地瞪著她。仿佛不相信自己方才听到的话。
“我也爱你。”她温柔地重复。
他低喊一声,身子反弹似地跳起,在客厅里茫然地兜圈子,像只无头苍蝇,不知如何是好。
“你怎么啦?”她觉得又奇怪又好笑。
他回头,很复杂又很忧郁地看她一眼,接著急急冲进卧房里,一阵砰然声响绖,又冲出来。
她愕然看著他杵在自己面前,咬著牙伸出手,厚实的掌心,躺著一枚小巧的钻戒。
她认出那就是之前她离家出走时,留下的婚戒。
“你愿意……戴回去吗?”他低低地问,嗓音很沙哑。
这算是重新向她求婚吗?婉如望著一脸局促不安的丈夫,只觉喉咙一波酸楚不停地、不停地涌上来。
“你不愿意吗?”她的沉默令他失去自信,脸色急速刷白。
她心一紧,在泪眼蒙眬中,朝他伸出手。
他明白她的意思,倒抽口气,强抑住奔腾不已的心脏,拿起婚戒,缓缓地圈住她纤细的无名指——
门铃声忽地响起。
*
第8章(2)
尖锐的门铃声,惊破了这温馨缠绵的一刻,而当满脸不耐与懊恼的荆泰诚前去应门时,映入眼底的,是一道令他恨不得逐之而后快的倩影。
“晚安,亲爱的。”费爱莎朝他甜甜地笑,笑容却不怀好意。
“你来这里干么?”他瞠目怒视。
“别这么冷淡嘛,人家可是特地来探望你的。”费爱莎似乎早对他杀人似的眼神有所准备,娇躯快速一闪,旁若无人地踏进屋里。
荆泰诚阻止不及,只能眼睁睁地看著她走进去,和婉如面对面。
一个是他刚刚才重新套上婚戒的娇妻,一个是传说中的情妇,两个女人静默对峙,气氛诡异。
婉如首先打破僵凝,语气很冷静。“这么晚了,不知道费小姐到我们家来有何指教?”
“啊,我打扰你们小俩口了吗?真是抱歉啊!”费爱莎皮笑肉不笑,道歉完全不真心。“我啊,是来关心关心泰诚的,他这么久不回来上班,大伙儿都很想念他呢,尤其是我。”她毫不避忌地强调。
婉如悄悄咬牙,很清楚她这么说是何用意。
“你也知道,我跟泰诚一向是工作上的最佳拍档,少了他在我身边,我还真不习惯呢。”费爱莎优雅地旋个身,主动在沙发上坐下。
“那还真是难为你了。”婉如淡淡地讽刺,转向丈夫。“这茶凉了,不好招待客人,我去重新泡一壶。”她端起茶盘,往厨房走去。
荆泰诚知道,妻子是在暗示他尽快解决这桩红粉麻烦。他拧眉,冷冽地注视不请自来的女人。“费爱莎,我在电话里应该跟你说得很清楚了,我跟你,已经没有任何关系了,现在没有,以后更不会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