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是顾命大臣的儿子……”她起身面对他,心里清楚皇上还没亲政之前,拿他们也没办法。
伊尔猛罕小心捧著她的脸蛋,锁紧眉头。“穆都哩这些年来如何贪赃收贿的证据已经在咱们手上,只等时机到来,就可以一并呈给皇上,无论如何,我都会想办法保住你。”
“瞧贝勒爷又绷著脸了,不要担心,我不会有事的。”芮雪反过来安慰他,指尖轻轻地拂过他的眉眼。“过去在庆亲王府里,可也遇到不少事,还不都平安度过了,我的胆子就是这么练大的,不怕。”
他眼中泪光闪烁,想哭又想笑。“不管发生什么事,只要记住,我都会陪在你身边,不会让你一个人去面对。”
“我当然相信贝勒爷……”为了伊尔猛罕,她知道自己必须更坚强。
嗒嗒嗒……外头传来总管仓促的脚步声,听得出相当紧急,让相拥的两人心头为之一凛。
“贝勒爷,宫里派人来了。”
芮雪深深吸了口气说:“我已经准备好了。”明白穆都哩知道儿子被杀了,绝对会马上进宫求皇上作主。
“咱们出去吧。”伊尔猛罕搂著她的肩头往房门口走去。
当房门开了,总管只能心急如焚的看著两位主子,哀叹著怎么一波未平、一波又起,这老天爷太不公平了。
***
两人一进宫,就被分开了,芮雪被带往慈宁宫,伊尔猛罕则是来到乾清宫。
当他踏进西暖阁,除了穿著明黄色龙袍的年少皇帝正神色严肃地看著奏折,还认出跪在冰凉的金砖地上的那三人是谁,立即上前甩下箭袖跪拜。
气氛肃穆凝重,没人敢开口说话,只有皇帝翻阅一本又一本的奏折所发出的窸窣声响,接著是忿怒地将它们全扔在地上。
“皇上息怒!”四人同声喊道。
皇帝质问著他们。“这些都是真的?为什么拖到现在才拿给朕?”
“回皇上,皆有人证物证,绝不敢欺瞒皇上。”毓谨伏首回道。“臣等原本打算近日便呈给皇上,谁知穆都哩大人实在欺人太甚,今日不但纵子行凶,竟然还有脸到太皇太后跟前大声喊冤哭诉,甚至颠倒黑白,说是受到伊尔猛罕的福晋勾引,还请皇上明察。”
哈勒玛也义愤填膺地禀告。“启奏皇上,这塔斯哈平日就仗恃著自己的阿玛身为顾命大臣,就连皇上都得礼让三分,行事狂妄,目无王法,甚至因为看上一位民妇,而将对方的丈夫扣上莫须有的罪名处死,却只能敢怒不敢言……”
“够了!”皇帝从龙椅上起身,来回踱步,过了片刻,才又开口。“朕要在明天未时之前看到所有证据,你们三个最好动作要快。”若不能让穆都哩伏首认罪,也只是功败垂成,得更谨慎。
这句话总算让他们松了口气。
“本来想慢慢跟他玩,慢慢斗,最好把穆都哩活活吓死,这样才有趣,要不是为了伊尔猛罕,也不会这么快就把底牌掀了。”毓谨扼腕地咕哝,马上被另外两个人揍。“我又没说错?”
“都什么节骨眼了,你还想玩?”哈勒玛揍得最大力。
皇帝横了他们兄弟情深一眼,坐回龙椅上。“好了,伊尔猛罕留下,你们三个都跪安吧。”
“臣告退。”三人恭敬地退到门边,这才转身出去。
第9章(2)
看著始终不发一语的伊尔猛罕,皇帝想到幼年即位以来,处处受制于三位顾命大臣,忍受他们的无礼,而他总是第一个挡在前头,用刚强的意志和血肉之躯来保护自己,就算要他死,他也不会犹豫,这些不是给予任何赏赐就能代替得了。
“指婚的事朕会回绝太皇太后,只是你那福晋杀了穆都哩唯一的儿子,他知道朕会袒护你,便先到慈宁宫告状了,要太皇太后为他讨回公道。”
闻言,伊尔猛罕焦急地解释:“臣的福晋是为了保住贞节,为了不让他得逞才会错手……”
“这些朕都知道,太皇太后也不是那么好蒙骗的,不过为了指婚的事让她很不高兴,就怕她那一关不好过。”皇帝瞅著他半晌,微微一笑。“现在只能看你那福晋是不是如你所说的聪颖慧黠,可以让太皇太后改变心意。”他也清楚自己的亲祖母是个有智慧远见的奇女子,到最后必定会作出最好的判断。
伊尔猛罕也是抱持著这样的希望,他和芮雪好不容易走到这一步,再大的难关都得克服才行。
他离开乾清宫,立刻转往慈宁宫,询问之下,才知道芮雪被关了起来,要求面见太皇太后,又遭到拒绝,心急万分,却也只能等著。
没过多久,就见穆都哩从里头出来,老泪纵横地朝他吼著。“她杀了我唯一的儿子,我要她偿命……你救不了她的……”
他冷漠地迎视对方,压抑著想杀人的冲动。
“我要她死……”穆都哩在奴仆的搀扶下越走越远,那哭叫声没停过。
伊尔猛罕再次求见太皇太后,还是不见,他便在原地跪下,既然芮雪就在里头,他又怎能独自离开。她在那儿,他必定就在不远之处,绝不会留她一个人,他对她说过,不管发生什么事,都会陪著她。
这个举动可是非同小可,一旁的公公赶紧进去禀奏。
“就让他跪!”
太皇太后依旧在气头上,想到自己亲手栽培提拔的人,竟然为了一个女人跟自己唱反调,如今还为她下跪求饶,成何体统。
没人敢再出声,只能让伊尔猛罕跪在慈宁宫外头,眼看雪又开始下了,铁打的汉子也挺不住。
而这消息也很快地传到皇帝耳中,一时半刻也不能帮他说情,只能等太皇太后气消了、想通了。
***
经过一夜,慈宁宫内显得特别不安,太监、宫女伺候得格外小心翼翼。
“他人还跪在外头?”太皇太后也没睡好,正犯头疼,这也是因为心里在意,才会睡得不安稳。“还真是能撑。”
深受太皇太后宠爱的璇雅格格呈上安神茶,婉转地说:“太皇太后没开口,他又怎么敢起来?”
“哼!又没让他跪。”她气可还没消。
明白太皇太后只是面子挂不住,找不到台阶下,璇雅格格乘胜追击。“都过了一个晚上,再这么跪下去,可就真的挺不住了。”
太皇太后哼了哼,啜了口安神茶。
“倒是这位福晋被关在房里,整个晚上出奇的安静,换作他人,只怕已经吓得不知所措,又是求饶又是哭闹的。”璇雅格格状似不经心地说了几句,就是想提醒太皇太后,希望这场僵局能够化解。
太皇太后这才想起还把人关著。“我可要好好的瞧一瞧这丫头有什么魅力,能把伊尔猛罕迷得连自己是什么身分都忘了,去把她带来。”
在身边服侍多年的老宫女下去,没多久便把芮雪带进来。
“太皇太后在这儿,还不跪下请安?”
芮雪依言行礼,态度不卑不亢,不慌不乱。因为不怕死,她才能够保持镇定,只希望能说出心中的话,不要连累到自己所爱的男人。
“你就是伊尔猛罕的福晋?”太皇太后看得不是很真切。“把头抬起来!”
“臣妾不敢。”她恭谨地回答。
“叫你抬就抬!”
“是。”芮雪缓缓地仰起小脸,就听到太皇太后和身边的人都发出抽气声,知道隔了一晚,自己现在的模样一定很可怕。
太皇太后瞪著她脸上的惨状,可以想见当时是如何奋力抵抗,好半天说不出话来,不过可不会就这么轻易地饶了她。“你可知杀的人是谁?”
“臣妾知道。”她平静地说。
听了,太皇太后口气又硬了起来。“既然知道他是谁,那么你可知罪?”
她垂下螓首。“臣妾知罪。”就在太皇太后脸色稍霁的当口,又继续说了。“难道因为臣妾知道他的身分,便不该死命挣扎,应该任他玷污,更不该为了保护自己的贞节而错手杀了他……”
“放肆!”这根本是反讽。
芮雪又昂起下巴,目光湛湛,那要有多大的勇气才办得到。
“臣妾不怕死,更不怕失去清白,可是想到贝勒爷知道臣妾受到那样的侮辱,他会自责得痛不欲生;而要是臣妾当时明知逃不过就自我了断,那么当贝勒爷见到臣妾的尸首时,他会崩溃发狂……臣妾无法选择是要他崩溃发狂,还是痛不欲生。”
“你……那么你就索性杀了塔斯哈?”太皇太后还是头一回被堵得无话可说,倒有些明白了伊尔猛罕为什么会对她如此迷恋痴心了,因为她心心念念的只有他,又有哪个男人不会对她掏心掏肺。
她舔了舔滴水未沾的唇瓣,毫无畏惧地说:“臣妾只是想保护自己,而那人还是不肯停手,如果太皇太后认为臣妾有错,臣妾愿意一死。”
能说她有错吗?
太皇太后只能瞪著她看,那个错字就是说不出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