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课长脸色发白。“我……我想起来了,我是有几次去检查过日志……”
很好,他慌了!殷雪桐追击。“我早就接到厂商申诉,说课长利用职务恐吓他们,强收回扣,所以暗中调查,搜集到不少证据,包括海虹在内的十多家厂商都愿意出面指证,我统计款项,课长至少收取了几百万。”
林课长大惊。“哪有几百万——”
韩忍冬又插口。“所以你确实收取回扣了?”
林课长狠瞪他一眼,在脸色铁青的马经理面前气虚了。“是有收一点……”
“只收一点就不是收了吗?!”马经理拍桌大骂。“你不但妨碍品管作业,还威胁厂商!你难道忘了公司规定,收取回扣的一律免职吗——”
*
四人悄悄退出骂声震天的办公室,殷雪桐舒口气。“他否认的时候,我还以为失败了,幸好韩经理有警界的朋友。”
“我没什么警界的朋友,是胡诌吓他的。”韩忍冬微笑,对清洁工道:“谢谢你帮忙。”
“你们在说什么?”单莘语困惑。
殷雪桐解释:“你的工作日志被篡改,我和韩经理讨论后,都认为是林课长陷害你,韩经理就想出这出戏,套他的话。”她看着清洁工。“因为没证据,还请他当假证人。”
韩忍冬道:“其实有点冒险,所谓十几家厂商,只有海虹的王副经理答应作证,如果林课长始终不承认,就得请王副经理出面。单是打乱品管作业,受到的惩罚有限,揭发他收回扣,让他被撤职查办,才能一劳永逸。”看单莘语脸色冷淡,显然并不领情,他黯了眼色。她就这么排斥他?
“韩经理都是为了你喔。”殷雪桐对单莘语眨眼。“现在证明你是冤枉的,你就不必气得想离职了。”事情圆满解决,再待下去就不识相了。
单莘语道:“我不是因为被冤枉才想辞职……”
“我先去忙了。”殷雪桐一扯清洁工,两人快步离去。
“是因为不想和我共事吗?”韩忍冬低问。
她秀眉微蹙。“为什么要做这些事?”
“先提问的是我,你该先回答。”她抿唇不语,倔强的表情有丝脆弱,像初遇时那个为爱遍体鳞伤的小女人。“看见我就让你痛苦吗?”
他步步进逼,她不断后退,直到无路可退的墙边,在隐蔽的角落里,娇弱的她激发他占有的冲动。
“好,我先回答。那天你提起林课长收回扣,我是想过暗示马经理,让他去处理,今天会这么大动作当然是为了你,希望你留下来。”吻她吧,吻得她晕头转向,她迷惘的眼眸分明对他仍有感情,他能再次将她诱回怀里。
“就是这个。”在他的唇覆上她的前一秒,她忽然开口。“就是你这样的态度,让我想辞职。你知道我爱你,无法抗拒你,就想利用这点勒索我的感情。”
她可真了解他。“既然爱我,为何要离开?”
“这问题我们已经讨论过,答案你也很清楚。”
“我就是不懂,我们是成年人,都什么时代了,为什么不能——”
“这和时代无关,是彼此尊重的问题吧?”单莘语寒了脸。“我爸是退休教官,他从小灌输我婚前性行为该天打雷劈,你认为上床不算什么,我尊重你的价值观,也请你尊重我的!”
趁他手机响了,她掉头就走。
若她是潇洒的新女性,就能豁出去和他轰轰烈烈地周旋到底。
但她终究是保守的单莘语,极限已到。至少,她是以她的方式,轰轰烈烈了一回,她无怨也无悔。
下班后回到家,她打电话给好友,严桂妏听她提辞职,大声叫好。
“赶快离开那个环境,免得他纠缠你,到新地方重新开始!”一听韩忍冬竟然因为权宜才说爱她,严桂妏气炸了,将他骂得一文不值,鼓励她离职。
“要一个月后才能走,我先请了两天假,想整理一下心情。”看见床头一套灰色衣物,她怔忡了一瞬。
“好啊!正好阿青前几天发现一家山产店,我们今晚就上山大吃一顿,然后杀到山顶看星星,再开车到海边,迎接日出!接着隔天……”
满档的疯狂行程,是好友的心意,陪她度过失恋期。
单莘语笑着收了线,又看见那套灰色衣服,那是他的旧运动衣,同住时她拿来当睡衣穿,离开那晚她收拾得匆忙,将它也带上了——不,是它偷偷爬入她的行李,是她还断不了的眷恋,诱拐它逃家。
她轻叹口气,眼眸迷蒙。是不是因为还爱着他,才这么放不下?
*
打岔的来电,是韩忍冬的伯父,老人家终生未婚,与他父亲同住,相互照应。伯父通知他,他父亲这几天感冒,不肯就医,终于发高烧而倒下,送急诊。
韩忍冬立刻赶到医院,病床上的父亲睡着了,臂上插着点滴针,伯父在床边陪伴。
“他没事了,医生说打完点滴,醒了就可以回去了。”
“对不起,让您麻烦了。”韩忍冬心情复杂,病床上的父亲好瘦小,几乎被毯子淹没,记忆中高大威严的父亲,成了病佩撅的老人。
“自家人说什么麻烦?倒是你爸越老越顽固,劝他看医生,他嚷着‘儿子不要我,病死算了’,像个小孩似的。”伯父笑咪咪。
他听了,神色一动,默默不语。
“你爸年轻时确实做错不少事,你气他也是无可厚非。我不是勉强你,虽然你们见了面就吵,你还是多回来看看他吧。这回你升经理,他提到你,嘴上照样骂,可那股骄傲样儿谁都看得出来。”
他若真恨父亲,就不会赶来,他们这对乖戾的父与子,同样牛脾气,针锋相对,只会用互相伤害来掩饰互相关心。
他完全遗传了父亲恶劣的性格,父亲伤害了母亲,他则伤害了她。
他守在病床旁,直到父亲醒来。父亲见了他非常惊讶,伯父向他使眼色,要他说几句话,但他实在不知道该说什么,和父亲一见面就是吵,已有许久不曾好好交谈。
“你怎么会来?”父亲问,神色有压抑的激动。
“伯父说你们在医院,我正好经过,顺路带你们回去。”他甚至无法老实说出,是因为担心,才来到父亲身边。
第9章(2)
他送两位老人家回去,又赶回公司,准备隔天开会的资料,直忙到凌晨。
隔天一早就开会,他的报告却频频出错,不是讲错相机型号,就是报错金额,其他主管开始窃笑。
直到副总裁脸色不善地打断他。“休会十五分钟。”副总裁起身,向韩忍冬使个眼色,两人一起离开会议室。
来到僻静的楼梯间,副总裁沈声道:“三天后的董事会,你也拿这副颓靡样去面对他们的话,会被生吞活剥。”
“抱歉,身边的人……发生一些事,我保证会改进。”让他心神不宁的是品管部的马经理,坐在台下的他神色严肃,他想问他,有没有慰留她?
“能让你这个工作狂在工作时分心的,只有你父亲前年中风。”副总裁缓下脸色。“说吧,这回是你父亲,或是单秘书?”
被猜中心事,韩忍冬罕见地红了脸。“你曾经对什么事感到恐惧吗?如何克服它?”
副总裁思索了下,微笑。“有,打针。我从小就怕打针,到了现在还是怕,不过现在理智明白打针是为自己好,害怕也会忍住,还敢去捐血。”
“如果你曾经很相信某个人,最后发现她欺骗你,你还会相信她吗?”
副总裁听到这里,约略明白了。“单秘书骗了你?”
“不,她没有……”
“谁欺骗我,只会破坏我对他的信心,不影响我继续信任别人。”
“我没办法像你这么理智。”韩忍冬苦笑。“从小,我妈最常对我说的一句话就是:我父亲对不起她,她很爱我,她只有我了……”
那样的爱,沉重得令他惶恐,也让他执意捍卫母亲,以至于后来揭穿真相,他的愤怒不可言喻。
原来如此。副总裁明白他家中复杂的状况,沈声道:“所以哪个人说爱你,就让你想起令堂,你对她失望也是当然的,但爱的本身并没有错,不是吗?”
他一震。爱的本身没有错……
“错的是以爱为名,去利用深爱自己的人。你拿令堂的错误禁锢自己,也惩罚不相干的人,还把过错推到爱情头上——”副总裁叹口气。“你比怕打针的我还糟糕,没有半点分析的理智。”
韩忍冬默然,想起她对爱的阐述:爱也是包容和忍耐,是奉献和占有,它不理性,热烈却过于盲目,人们的私心也许令它变得可憎,但它的本质始终是纯净真挚的。
他只会逃避,睿智温柔的她,看得比他透彻。
豁然开朗的心,被爱点燃,炙热地在胸腔跳动。韩忍冬眸光炯炯。“我要请假。”他要见她,现在、立刻!
“不行。”副总裁驳回得很干脆。“几分钟后还要开会,你想上哪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