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究竟怎么了?”他神情忧虑,低低叹了一口气。
如果不是怕她生气,他早破门而入了。
到底是发生什么事了?昨儿个她不是还玩得很开心吗?
雪一般洁白细嫩的小脸,在拉著纸鸢的那一刹那,笑得像个小女孩,让他的心都软了。
“难道是我说错什么,或做错什么了吗?”路晋胸口微微一紧,眸光迷惑而痛楚。
还是……她病了?!
一想到这儿,他五内俱焚,再也不管三七二十一就急急拍起门板。
“冰儿!冰儿,你开开门……是不是病了?是不是哪儿不舒服?你快打开门,你——”
那扇紧闭的门还没开,二楼每一扇房门倒是全都开了,睡眼惺忪的客人们纷纷探出头来吼——
“吵什么吵?三更半夜不睡觉,在那里鬼叫鬼叫个什么东西啊?”
“你不睡,我们可要睡!”
“明儿个一早我还要去游河呢,害我睡眠不足摔进河里怎么办?”
掌柜的也迷迷糊糊地出来了。“怎么了?怎么了?有贼吗?那都是误会,全是误会,我们‘保安客栈’保证平安,保证没贼……”
众人的叫嚣抗议在看到神情阴郁的路晋之后,突然全没了声。
啊,见他眉拢轻愁的模样,每个人的心也仿佛跟著碎了似的。
“哎呀,没事没事。”掌柜的赶紧跳出来主持公道。“我们吓著你了对不?对不起对不起,我们太吵了……”
“对啊对啊,是我们太吵了。”
“公子,您慢慢儿站,我们就不打扰您了。”
“只是别太伤心了,见你伤心,我们也……也……”已经有人关上门躲回房里一掬同情之泪了。
呜呜呜……真是感时花溅泪,恨别鸟惊心啊……
然后夜晚又恢复了静寂,只留那道修长身影依旧伫立在那儿,额头抵著沉重的木门痛楚叹息。
在房里,幽静的月光掩映下,冷如冰白净剔透的小脸盛满了忧伤,矛盾挣扎地望著那一扇门。
他正在外头唤著她呀,声音又急又恼又心疼。
可是、可是她能开门吗?
就算开了门又怎样呢?
她只是冒充他的未婚妻,又不是真的,如果再沉溺在他无意却温柔的举止中,有一天真无可自拔了,该怎么办?
她拚命咽下喉头陌生的热团,突然心慌地伸出十指,一一扳算。
一天、两天、二天、四天、五天……她假装是他的未婚妻,已经第十天了。再十九天,十九天后就要正式挥别这个冒充的身分,也要挥别和他在一起的日子了。
冷如冰胸口传来一阵椎心剧痛。
她突然觉得离开他,天地之大,自己却仿佛再也没有任何可去之处了。
原来想独自飘泊江湖,游历天下的念头,在此时忽然变得清冷寂寥了起来。
“冷如冰,你怎么会变成这样呢?”
***
路晋足足在门外守了一夜。
他内心也混乱迷惘了一整夜,脑子乱糟糟,胸膛又紧又热又烫,好似有什么东西即将夺胸而出。
自晓事以来,他从来没有这么心慌意乱手足无措过。
“路晋,你究竟是怎么一回事?”他喃喃自问。
隐隐约约有个答案在脑海中即将浮现,可他却下意识压抑著不去窥见。
这一切一定有个合理的解释。
“对,我这么心急她,是因为怕她临时反悔,坏了我的大事。”他坚定地告诉自己。
肯定是这样,绝对是这样……非这样不可!
收拾了纷乱如麻的心,路晋告诉自己:今天一定要赶路,他的目的地已经不远了。
只要办完了事,一切就会干净俐落地结束!
刚这么想,冷如冰的房门咿呀打了开来。
他的心脏猛然一震,彻夜未睡的疲惫俊容还来不及反应过来,就见到了气色同样灰败憔悴的她。
尽管做出了决定,理智也三令五申地警告过自己了,但他的心还是不禁一痛,放柔了声音轻问:“你好些了吗?”
内心武装完毕冷淡如故的她,在见到他苍白脸庞的那一刹那,表情也有一丝瓦解。
他就这样在她房门外站了一夜吗?
“你饿了吧?昨儿个一整天都没进半粒水米,这样怎么成?”见她沉默不语,路晋有些心急,一把抓起了她的小手。“走,我带你下楼去吃饭!小二,小二!吩咐厨子炖一盅人参鸡汤……不,改炖燕窝银耳汤好了,燕窝养气,银耳润肺……再备一桌上好素菜,熬一锅莲子粥来!”
“嗳,小的马上让灶下厨子做去!”店小二忙哈腰领命。
冷如冰怔怔地望著一迭连声吩咐这个、叮咛那个,满面关怀怜宠的路晋,鼻头又开始不争气地发酸,双眼悄悄发烫了起来。
什么嘛……她可是好不容易要恢复冷若冰霜,七情不动的冰山美人形象,为什么他偏偏又要来捣乱?
大大跌脚的不只是她,还有那个明明说了要马上上路,赶到杭州好结束这一切的家伙。
一见到她,路晋原本铁浇铜铸的决心又全消蚀一空了。
***
待吃完早膳,喝完了甜汤之后,冷如冰的理智终于回到脑袋里。
“我有话想对你说。”她看著他,脸色坚决而淡定。
见她脸上终于恢复了一丝红晕,路晋的心也镇定了下来。
“我也有话对你说。”他凝视著她,神情果断而毅然。
事情不能再这样拖下去了,有种失控的感觉正在他俩之间发生,再不壮士断腕,只怕就来不及了。
“我先说。”她怕自己后悔,急急表示。
“好。”他为她斟了一杯茶,怕她渴。
可斟完后他又开始自责懊恼起来:不是要对她说清楚讲明白了吗?他这双自作主张的手又来捣什么乱?
冷如冰盯著他帮自己斟的热腾腾碗茶,呆了好一会儿才想起自己要说什么。“咱们不能再这样下去了。”
“我有同感。”他承认。
“再这样下去是不行的。”
“没错。”他心有戚戚焉。
她很高兴自己不用说得很明,他就已经了解她的意思;但不知怎地,这让她松了一口气,却又莫名地感到深深失落。
冷如冰做了个深呼吸,低声道:“还有十九天,咱们尽早赶到你的目的地,我冒充完你的未婚妻,你办完你的事之后,咱们就分道扬镳,各不相干!”
“我正有此意。”他应该感到释然的,可是为什么听她这么说,胸口却闷痛绞拧得透不过气来?
冷如冰怔怔地注视著他,挤出了一朵笑容。“很好。”
第6章(2)
就这么办。
然后剩下要解决的,就是这颗纷纷扰扰、始终不肯安静的心了。
只是在临出门上路前,他们将马鞍收拾妥当,正要跃身上马时,突然从客栈里奔出一名身材娇小,脸上有著雀斑的俏姑娘。
是客栈掌柜的千金。
这两天都躲在柜台后爱慕地偷偷瞄著路晋,今儿个总算鼓起勇气来了。
“路公子!”俏姑娘娇羞地唤住了他。
路晋回头,神情淡然。“有什么事吗?”
冷如冰两手紧紧抓著缰绳,指关节微微泛白。
明明知道任何女子朝他献殷勤,压根就与她无关,她还是没办法不去望向他们俩的方向。
“这个给你在路上吃的。”俏姑娘法怯地、害羞地将手上的油纸包奉上,“以后……以后别忘了再来光顾我们……我总是等著你的。”
话说完,俏姑娘面上涌起了两团热热红霞。
路晋迟疑地看著她,并没有要接下油纸包的意思,可是他不由自主地瞥了冷如冰一眼。
她的脸色微微发白,面无表情。
分道扬镳,各不相干。
他脑海里响起了这八个字,不禁一震。
是啊,他是应该让彼此关系回到最初的原点,所以他必须让她、也让自己断个清楚!
“谢谢你,姑娘。”他强迫自己接下俏姑娘的礼物,并温柔地一笑,“以后……我还会再来的。”
俏姑娘霎时欢天喜地,“真的?”
“真的。”他保证,眸光还故意别了冷如冰一眼。
她脸上的血色顿时褪得一干二净……
他已经达到目的了!
可是路晋的脸色并没有比她好看多少,英俊容颜蒙上了一层深深的心痛。
***
凤扬城 春日蜂舞蝶忙
“各位姊妹,虽然小蓝已经离开我们了,但是她的精神永远与我们同在!”苗艳青在书斋里的讲台上,说得慷慨激昂。
不知道的人猛一听,还以为凤扬城主六位义妹之一的诸小蓝,已经是一缕芳魂归离恨天去了呢!
“小蓝现在已经朝龙虎山前进,决心入道潜修,将来好做个降妖伏魔的好道姑。虽然她是离家出走不告而别的,但是我们在这里一样要为她献上无比的祝福,并且祈求老天爷佑得她一路平安,早日学成归来!”苗艳青一挥手,做了个完美的结陈词。
“嫂嫂,不公平啦!”坐在底下的诸家橙黄绿靛紫众姊妹憋了好久,终于忍不住炸了锅,抗议连连。
“对呀对呀,为什么小蓝可以偷溜,朝自己的目标和理想前进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