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我就直说了。”童微臣的表情不卑不亢,却也气势十足。“我对于伯父的做法的确无法理解,但既然这是您的决定,而且安吉早已坦然接受,那我同样觉得这件事也就到此为止了。不管她有没有继承权,都跟我毫无关系。我喜欢的是她的人,是她的性格,而不是她能带来什么,继承些什么。”
程家夫妇的脸上同时流露出肯定的笑容。
童微臣的语气渐渐加重。“但是我也想要说出一些自己的看法,伯父,您不觉得您这样的行为深深的伤害到她了吗?她天生性格温驯、乖巧、不计较,但那并不代表她就不会悲伤、不会失望、也不会难过。”
一想到安吉的泪水和她话语里的悲痛,他就紧抿嘴唇,全身的线条都因此而紧绷起来。
“安吉很伤心吗?”程夫人眼里闪过忧虑。“我就知道她会这样,老公……”
“所以你想要责备我,觉得我这样是在剥夺她的权利,是过分的行为?”程滔还是非常镇定。
“我没有资格责备你,有资格的人是安吉。程伯伯,你有一个好女儿,她有着善良纯真的心,就是因为她的宽容,才会让我这样的爱她。”童微臣微微一顿,眼神变得严肃又锐利。
他也是跨越了许多的心理障碍,才做出了最后的决定,对他来说,程安吉的存在早就超越了其他一切的人事物,变成他最重要的人了。
“可是你在她心灵上造成的伤害,对我来说的确是不可原谅的。我希望在未来的日子里可以让她无忧无虑,并且恢复自信与快乐。我还要告诉你,钱并不是世界上最重要的东西,你可以把你的钱留给任何你觉得适合的人,但请不要让钱捆绑住你自己。”说完这些话,他感觉到内心深处的愤怒难以平息。
为了安吉的快乐,他当然不能对程家夫妇发怒,所以他决定结束这次的谈话,并且准备告辞。
“你先坐下。”看着他站起身,程滔威严的开口。“我很同意你对于金钱的说法,钱并不是世界上最重要的东西──我也是这样认为的。”
童微臣的嘴角闪过一抹不屑。“你的行为让我很难觉得……”
“那是安吉死去母亲的遗愿。”程滔的一句话,打断了他的话。
“什么?”童微臣皱起眉宇。
“安吉的母亲是因为心脏衰竭去世,我尽了所有的努力也无法挽回她的生命。她在死前要我发誓,一定要依照她的遗愿剥夺安吉的继承权。”程滔的表情是那样凝重与深刻。“我无法拒绝她临死前最后的愿望,所以我答应了。”
“这……我不懂,为何她的母亲……”
“她母亲知道我会安排安吉进入圣·埃莉西丝学院,她母亲也是从这所学院里毕业,并且在学院学习期间遇到我,进而共结连理。”程滔沉着的声音将大家带入了回忆里。“所以她要我在安吉十八岁的那一年,就把她没有财产继承权的这件事告诉她──这是一位母亲因为爱着自己的女儿,所做出的伟大决定。”
童微臣茫然了瞬间,但他立刻就集中精神,眯起了双眸。“请继续说下去。”
程滔整理了一下情绪,继续说道:“如果想要让安吉得到真正的幸福,我就必须按她所说的去做,因为她不想安吉为了财富地位与虚荣,去选择丈夫的人选。她希望娶她的男人不是因为她的出生背景而娶她,而是因为她就是她而娶她。她要安吉可以一辈子都幸福快乐,她要安吉可以享受到真正的爱情与婚姻。”
程滔低下头去,程夫人伸手握住了丈夫的手,她脸上的神色带着忧郁与担忧。
童微臣静静的坐着,他开始明白了,并且在最初的震撼过后,感觉到了安吉的亲生母亲那决定后的真正用意。
“她当然也想过安吉会经历的遭遇,毕竟她也是从那所学校毕业,在我们这个所谓上流社会里生存了许多年。然而,她会这样决定,完全是因为她考虑到了女儿一辈子的幸福,可谓用心良苦。”程滔继续开口,他的声音更加沉稳。
“我没有想到会是这样。”童微臣还是站了起来,但他立刻就弯下腰去。“很抱歉,伯父,我在不知情的情况下,就无端指责了您。”
“不,微臣。”程夫人温柔的开口。“那都是因为你太爱安吉了,看到你这么为她着想,我们只会感动甚至感谢,不会觉得被冒犯。”
童微臣沉默的坐下,他望向程滔夫妇,理解的点了点头。
“我想你现在心里一定有个疑问,难道去世了的那位程夫人,也就是安吉的亲生母亲,她觉得不幸福、不快乐吗?”一抹遗憾的光芒闪过程滔眼中。“我可以告诉你,在我和她婚后不久,我就知道原来她其实早就有了心上人。但因为对方的身分卑微,只是她父亲公司的一名小职员,因此无法在一起。而她选择我,只是因为我是她最好的选择──仅仅如此罢了。”
沉默在三人之间蔓延开来,也许这沉默就是他们三人共同需要的,所以没有人选择打破。
直到一个微弱的声音从二楼的扶手处传来,那是什么东西掉在地毯上的声音。
三人同时抬头,看到身穿睡衣的程安吉就站在二楼楼梯扶手处,高高的俯视着楼下。
童微臣第一个站了起来,他大步走上楼梯,向着她走去。
“安吉。”童微臣走到程安吉下阶梯处,伸手去握住她不住颤抖的冰凉小手。“你还好吗?”
她听到了。
在他们沉浸在那些关于过去的回忆里时,她悄悄的站在那里,听到了所有的谈话。
程安吉此刻的脸色是一片惨白,但她眼里的光芒却清澈无比。
“我还好。”她看向童微臣,眼眸中掠过几许坚定。“微臣,陪我下楼。”
他轻轻点头,手指微微的捏了一下她的手掌,帮助她放松全身。
程安吉神情肃穆的走下楼去,她用力回握童微臣的手,以此来保持脚步和身体的稳定。
程氏夫妇站了起来,他们的表情显得颇为焦虑与担忧。
“安吉,不是爸以前不告诉你,而是你妈要我发誓在你找到丈夫以前都不能告诉你。”程滔声音沉痛的说着。“爸不知道你那么痛苦难过,你为什么不告诉我们呢?”
程安吉走下楼梯以后,她的眼圈就已经微微泛红。一听到父亲如此关切的声音后,隐忍的泪水便飞快的落了下来。
“爹地,妈咪。”她放开童微臣的手前,回头看了他一眼。
他对她露出鼓励的笑容,温柔的推了一下她的肩膀。
程安吉跑到父母面前,双手一伸,抱住了父母。她左手抱着父亲,右手抱着继母,然后放声大哭。
“安吉……”程夫人愣住了。
“爹地,对不起,我不知道这些事,还在心里责怪过你……还有妈咪,虽然我不是你亲生的,但你一直视我如己出,我也曾在心里对你有过一些不好的想法……对不起,真的对不起……”她一边哭得淅沥哗啦,一边悲伤的道歉。
“傻孩子。”程滔一贯沉着的眼睛里也染上了几圈红晕。“是爸爸对不起你,让你受苦了。”
“好了好了,你们都不要自责。”程夫人一手擦着眼泪,一手回抱着安吉。“现在什么误会都说清楚了,该是高兴的时候,安吉也找到了值得托付终生的对象。我想她的母亲在天之灵也一定会感到安慰……”
程安吉擦了下眼泪,缓缓放开自己的父母。
“你知道吗?我现在觉得自己实在是太幸福了。”她退后一步,看向站在她身边的童微臣,又望向父母。“有你们在我身边,有这么多人爱着我……”
眼泪又直直的落了下来,她立刻用手背快速擦去。
“还有我那在天上的妈妈,她是这么爱我。”抬起头,她的视线穿越了层层阻隔,仿佛落在那遥远的天际。“虽然我对她的印象早已模糊,但她温柔的声音还有温柔的抚摸一直留在我的心里……微臣,我真的太幸福了!”
童微臣的手放在她的肩膀上,无言的安慰着她,支持着她。
程安吉靠向他的怀抱,眼泪又止不住的落下。
她真的是太幸福了,可是,这样的幸福是她所能承受的吗?
她一直埋怨自己的命运,埋怨着父亲的决定,总是觉得自己很悲惨,命运对她是不公平的……
可原来,所有人都在为她着想。
“好了,别哭了。”童微臣用手擦去她的眼泪。“看到你幸福,我们也感到很幸福。”
“安吉,虽然我取消了你的继承权,但我和你现在的妈咪会给你准备一份很大的嫁妆,绝对不会让你为了金钱这种东西而烦恼。而且我们都相信你的眼光,微臣一定会好好照顾你的。”程滔对着童微臣暗自点了下头。
“安吉,我和你爸也算是真心相爱的──所以我很高兴你可以抛开金钱的束缚而找到真心相爱的人。你的母亲考虑得很对,只有这样的婚姻才会是幸福的。”程夫人和丈夫站在一起,眼里含着欣慰的泪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