或许是因为不情愿众人总是将孙逸与她联想在一起但她的大胆看来并没有阻止女主持人令人厌恶的联想,因为她在呆怔数秒后,又立即恢复一贯的狡桧与机敏。
“真是大胆的宣言啊,苏小姐。”在似真似假的赞叹后,她顿了顿,接着轻轻吐出令苏巧韵心脏一沉的问话,“这也是Sun的看法吗?”
“为什么你这么认为?”她暗暗咬牙。
“sun应该跟你谈过他对市场、对全球经济的看法吧?”女主持人深深地望着她,狡狯的眼眸彷佛不想放过任何一丝她面上表情的变化,“他的看法是否间接影响了你的看法?”
主持人问得婉转,可问话却犀利尖锐、令苏巧韵的太阳穴一阵发疼。
她直视女主持人,一字一句他说:“sun从来不曾跟我谈过他对市场与全球经济的看法。”
“真的?”
“真的。”她说,毫不昧良心。
她是真的有资格这样宣称的,孙逸确实从头到尾不曾对她表示过个人看法,他交代她写报告,命令她分析市场,却从不对她的意见发表任何评论。或许她对金融与科技、产业之间互动的理解的确来自于孙逸的启发,可他真的从来不曾对她谈过任何他个人对市场的看法!
她当时怨他,现在却不禁有点感谢他……幸亏他从不曾评论过她的报告,否则她今日就很难坚决宣称自己的看法完全不受他任何影响……
一念及此,苏巧韵蓦地心一颤。
莫非孙逸早料到她会有此一天,才预先布了这着棋?他……不,不可能的!她在心底悄悄反驳自己无端的推测。他是凡人,不是神,不可能思虑如此缜密,不可能的!
可万一真是那样呢?
苏巧韵发现自己的心开始动摇了。这一刻,清清楚楚地感觉到原来自己可能真是在孙逸的羽翼呵护下,才能如此尽兴成长……
“市场传言你跟Sun的关系不寻常,”尖锐的问题终于来了,“苏小姐怎么说?”
“我跟他只是单纯的师生关系。”她对着镜头,静定宣称,星眸澄澈见底。
她在说谎。
孙逸瞪着电视萤幕,瞪着她吐出坚定字句的水红樱唇,以及一双澄透明晰的美眸。
她竟然能以这么坚定纯洁的神情说着谎!
这女人……认真的时候那么动人,撒娇的时候那么可爱,任性的时候那么惹人疼,说谎的时候竟也可以如此令人心悸。
她可以用这么无辜的表情说着谎,是因为她真心认为他与她之间没有任何特别异样的情愫存在,或是她心底终究潜藏着某个黑暗的角落?
她笑起来明媚动人,个性活泼大方,灿烂得像道直射人心的温暖阳光,却原来也有如此晦涩的一面。
孙逸的心脏一扯,既痛且疼。
他发现自己无法厌恶她有这样的一面,只有难以抑制的心疼。
她该是全然光明灿烂的,不该有任何隐痛造成她性格上也有如此阴暗的一面。
他希望她真是外表上那个璀丽灿烂的阳光女孩,不该有任何乌云掩去一丝丝自她身上绽射出来的阳光。
可看来掩在她身上的云层愈未愈厚了,因为他望见萤幕上的阳光女孩清秀的面容上开始覆上淡淡阴影。
这阴影是因为他。
因为主持人拼命追问她与他的关系,质疑她的事业成就全来自于他的庇荫,甚至不信任她发表的所有看法。全是她自己的意见。
他看出她不高兴了,虽然神情一如节目刚开始时的镇定平静,但他知道,那璀亮星眸的深处已燃起了小小火苗。
她开始生气了、温怒了,感到不甘与怨愤。
而他惶恐。怕那样的不甘与怨愤会令她铸下让自己后悔莫及的大错……
“你这几个月究竟在做些什么?为什么不仅没有毁了孙逸一点名声,反倒累自己为他担上不名誉的罪名?”苏母瞪她,尖利的语声一字字凿人她心底,刺得她强烈发疼。
她感到深深的无力,听从母命大老。远地从纽约飞至迈阿密母亲的住处,虽然早有聆听训斥的心理准备,但仍是被母亲尖酸的言语弄得心痛不已。
“……你该不会真爱上他了吧?”
“我没有!”
“没有?”苏母闹她,薄锐的嘴角一撇,满是怀疑,
“你敢发誓?”
她的心一紧,唇瓣颤抖。
“不敢发誓?”苏母的嗓音更尖锐了,眸光亦更凌厉,若熊熊火焰,炙得她全身发热,又如玄冰,冻得她体内寒凉。“你这该死的丫头!好样的!不但胳臂往外弯,还弯向一个最不该讨好的敌人……”
”我没有……”她软弱地说,低微的嗓音失去了一贯的坚定自信。
“还说没有,你敢说没有?”苏母怒极,手掌一挥,赏了她清清脆脆一个耳光,“有了男人就忘了父母!你不记得自己的爸爸是为什么死了吗?不记得你在你爸爸坟前发过什么誓吗?”
“我记得,我……当然记得……”苏巧韵喘着气,玉手抚住被打得热疼的脸颊,委屈的泪水威胁地泛上眼眶,却被固执的倔强拦了下来,“我没有忘记在爸爸坟前说的话,我没有忘……”
苏母却对她抗辩的言语置若罔闻,冷酷的说:“你以为对华尔街之神献上身子他就会眷顾你一辈子吗?警告你,别傻了!人家是何等人物?你又是什么货色?也不是什么天仙大美女,凭什么祈求人家一辈子爱怜?”
“不,不是这样的,我没那么想,从没那么想过……”
“没想过最好!像他那么高高在上践得二五八万的人物,会看上你这个没什么姿色的老女人?别作梦了!”
“我没有作梦,从来没有……”
“我告诉你,他顶多就当你是一时的娱乐罢了,玩过以后就随手抛弃,连看都不会多看一限……”
“不是的,妈,你别这么说,别这么伤人……”苏巧韵哽咽的嗓音泄漏了心情的激动,她紧紧地咬牙,紧紧地,彷佛不这么咬着就难以克制心脏的强烈绞痛,无法阻止凝聚在眼底的泪水疯狂决堤。
“我说你也别那么下贱了,拿自己清白的身子去倒贴人家……”
“不要说了!”她终于忍不住了,倏地扬起一直低低掩着的墨睫,再也管不住悲愤的言语一字字自唇间迸落,“为什么你说话要这么刻薄?为什么你总要这样伤我?为什么你不能对我好一点,仁慈一点?难道就因为我不是你亲生的吗?因为我不是你亲生的所以才如此恨我……”
啪!
又一个热辣的巴掌甩上苏巧韵细致的脸颊,她住了口,面容刷白如寒冬冰雪,唇瓣颤抖若秋风落叶。
“你没资格对我说这些。”苏母瞪着她,眼眸盛着掩不;住的浓浓厌恶,尖酸的言语更像利刃,一刀刀划开苏巧韵绷得紧紧的一颗柔软的心,“你没资格要求我对你好。对你仁慈!我为什么要对丈夫在外头生下的风流种仁慈?我当初肯收留你,让你进苏家门,你就该谢天谢地了,还有什么资格跟我谈仁慈?”
“妈……”
“不要叫我妈!你没资格那么叫我!我忍受你这么叫我将近二十年,够了!我不想再忍……”
“对……对不起……”
“你对不起的人是你爸,枉费他从小那么疼你,你却不争气地爱上毁他事业的仇人!哈!你倒真是个孝顺的女儿啊,难怪他当时千方百计也要找到你,领你进家门……”苏母冷冷一笑,语音激烈而讽刺,“果然是他的好女儿!”
“我……不是这样……”她眼前一黑,身子摇摇欲坠,感觉整个人都像要被母亲这样尖利刻薄的言语给扯碎了。“我并不想对不起他啊……”
她并不想对不起父亲的,从来就不想违背在父亲坟前亲口立下的誓言。
她岂会不知爸爸一向疼她爱她,为了疼她爱她不知暗地里与自己的妻子起了多少次冲突。
她知道自己是私生女,进来苏家只会招来父亲妻子的怨恨,可当时她年纪还小啊,亲生母亲死了后,除了自己的父亲,她还能去投靠谁、依赖谁?
她明白自己的身分,从小便谨守规矩,即使父亲再疼她,也不敢逾越一点分寸。
尤其是对终于还是愿意让她进苏家的大妈,她除了尊敬,更有难以形容的淡淡畏惧。
这畏惧一直到她上了大学,远离家里一个人住了,才渐渐淡去,才渐渐在学业及社交中成功建立与众不同的乐观与自信。
她知道自己在朋友眼中的形象是明媚灿烂的,可又有谁明了她内心深处其实还潜藏着阴暗的一面?
有谁懂得她其实不如表面那般活泼乐观,也有阴郁低落的时候?
你对不起的人是你爸,枉费他从小那么疼你……不,她不是那样的,她不想对不起父亲啊。从来不想!
他那么疼你,你却不争气地爱上毁他事业的仇人……
对不起,她对不起父亲,她不是有意的,不是故意让自己对孙逸产生莫名的情愫,她不是有意的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