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识得一点。”怎么?丫头就不能识字啊?
“你不像是普通的丫鬟。”
“奴婢的确不是普通的丫鬓,奴婢是心儿姑娘的贴身丫鬟。”她头一扬,好傲慢的口气。
他浅笑,觉得她的这份得意实在小家子气得很,却也十分可爱。“不是这个意思……”
然而他的笑,却马上被心儿理解为嘲弄与不层。
她眉一拧,防卫地向他眯起眼,敌意加深地打断他的话——
“奴婢愚鲁,当然不可能明白霍大人的意思。”好谦卑的话,伴着颇为惶恐的语气,却蕴含着满满的不和善。
霍绍青眯眼,原本还有点轻松惬意的心情瞬间消失。
这话若换作是从别人嘴中说出来、要是有人这般无礼地打断他的话,他必定会勃然大怒。
他无法拉下脸、有失君子风范地对她生气,可还是十分不悦且觉得受到侮辱。
“金府的丫头都这般大胆、语出惊人吗?”
“奴婢鲁莽,说话没有分寸,得罪大人,还请大人恕罪。”她优雅地福身,好生惶恐地道。
然而她挑衅的举止让他更为光火了,甚至冲动地以手指把住她小巧的下巴,逼她直视他。
但他很明白这样的举止自然是不合适的,于是马上将手负于身后,顿了一下,问道:“你很讨厌我?”
“怎么会呢?您是奴婢未来的姑爷,对于主子,奴婢唯有尽心侍奉罢了,哪能有其他的心思。”
“说得倒好听。”他淡哼,真觉这丫头够实在、够有胆识。也不禁顺道佩服起自己难得的好脾气。
一直以来,身旁的人对他,大多都是唯唯诺诺、俯首称是,别说有任何不敬的举止了,连大声说话都不敢,更遑论在戒备森严的军中,将士们见他,谁不是肃然起敬?
他对这丫头实在是宽容得很!是因为好奇吗?好奇着若她真讨厌他,那会是基于什么原因?
他自认自己行事向来谨慎,同这丫头也只是第二次见面,应该不会有所得罪的地方才是。
难道是她认为他们家小姐嫁给他会过苦日子?
他霍某自认虽给不起荣华富贵,可至少也是名门之后,产业、田地也是有的,日子不至于差到哪里去。
金老爷都欣然同意了,她一介丫头啰唆个什么劲?
还是说……难道她这样大胆的挑衅,是为了引起他的注意?想同自个儿柔弱的主子争宠?想入霍家的门当偏房?
有了这样的猜测,他有些鄙夷地淡哼了一声,那股钻着心口的感受,实在糟糕难受得紧。
他霍绍青可不是会去沾惹下人的无赖,要是他真娶了金心儿,便算是给了她承诺,不喜欢是一回事,欺瞒妻子让她难堪又是另外一回事。
她最好不要怀有如此心思,最好不要有任何期盼和诡计。
他平生最恨别人同他耍心思,更不希望她会是个“最毒妇人心”的最佳典范。但一想到有此可能,也似乎唯有这个理由能够解释她的行径,他的火便自心底猛然升起。
他突兀地抓过她的双手,往自个儿的肩上搁去,因为如此,心儿踉舱了一下,差点跌进他的怀里。
“你做什么?”她大嚷着,想要抽回手,却被他紧紧按压在肩上,也可说是被他包拢在掌心内。
那股热度、那股羞赧,惹得她恼羞成怒。
“你不是好奇我的身型吗?”他沉声地问着,有点凶狠。
总觉得很难接受一个连嗔怒表情也如此迷人的女子,会打着如此卑劣的主意,想同主子争男人。
金心儿杏眼圆睁。“我还道霍大人是个君子,竟然这般……”
“这般怎样?”他淡问,因为方才的猜想而愤怒不已,且有渐升的趋势,逼着他将她的手抓到面前、抓得死紧,直视她的双眼。
“你想说,我调戏未婚妻的贴身丫头?难道你刁蛮的举止像个丫头?”他冶哼了一声。“瞧你这般强势,说不定连你家小姐也得听你的吧?”
“我没有!”她大声地反驳。
她不知道他在猜测什么,但那毫不留情的鄙视、像在侦审罪犯的可怕神情,像是给她安上了什么不可原谅的罪名,让她好心慌,也好生气。
“最好是没有,别同我耍手段,丫头就该有丫头的样子。”他嫌恶地甩开她的手,往前走去。
心儿委屈又气愤地低下头,抚着她被抓红的手腕。
这人脾气还真是坏,不过也真怪,方才心情倒是不错,还对她笑呢,怎么下一刻便发怒了?真要嫁给这种人,还真是倒大楣了。
她本以为他对自己或许有些意思,毕竟他对她的态度,比对珂珂好上许多。
可谁知他竟然这样突然凶她,只因为她说了几句不顺耳的话!
将车有什么了不起的,哼!
心儿低着头生闷气,可最初的暴怒过了之后,一波波内省又缓缓袭向她。
话又说回来,她如今是丫头身分,这样的说话方式,几乎可以说是以下犯上,本来就不恰当,所以,他“教训下人”也是名正言顺。
唉,她这不是自个儿找罪受吗?
霍绍青略微回头,望着一脸受冤的心儿,立刻就后悔了。
抿了一下唇,也觉得自个儿方才的举止实在过分了些,他可没有任何实据能够证明她是为了同主子争男人,才用这般语气同他说话,但他与段荣不同,实在软不下性子说出歉意的话。
烦躁地吐了口气,他继续往前走。
心儿瞪着他的背影,虽气,可还是跟在他后头走着。
她满心的复杂,虽然他的举止恶劣,可她也不是不能了解事实!要不是她打一开始便任性地掉换了她和珂珂的身分,一切也不会演变成现在这样的局面。
可事到如今,也只能继续装下去了,反正、反正她坚信,嫁给他绝对是个天大的错误!
她就是要生他的气!本来霍、金两家井水不犯河水,今天既然招惹上了,她就是要跟他计较到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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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喜欢你。”
送走贵客,芸姑奶奶眼睛还看着门口,手已轻拉起心儿的手,充满笑意的声音像是在诉说一个秘密般。
当她提议让心儿带他到园子里去逛时,虽刻意忽略了霍绍青那眉宇中透露出的“迫不及待”,但她可是精明能干的芸姑奶奶,阅人无数,怎会看不穿他那一点心思呢?
心儿以鼻子哼气,没有否认,却压根不打算承认。
“原来他喜欢你这种淘气却又不失庄重的性子。”芸姑奶奶笑着轻捏了捏心儿的脸蛋,有些爱怜地说着。
而这样的事情发展也在她的预期之内,她早就猜到霍绍青或许会比较喜欢胆子大、敢与他平起平坐、又懂分寸的女孩。
而这也证明了霍绍青不是个庸俗的男人,并不只是想娶个安分守己,乖巧顺从的妻子回家。
这男人眼光好!
“你就那么不喜欢他?我瞧他挺好的,像他这样沉着出色的男人不好找呢!”芸姑奶奶说了句公道话。
“挺好?他刚才骂了我耶!”她哼了一声,忍不住告状。
“那一定是你太无礼了?”芸姑奶奶猜测着。
“姑母,您怎么老为他说话呀?”心儿气不过,一股脑将所有的事都说出来,包括上回在广延寺相遇的事。
可一边说,却又一边觉得实在是自己举止失当。
芸姑奶奶唇边的笑意随着她的话渐渐加深,她拉着气呼呼的心儿坐了下来。
顿了一下,才又道:“那你希望怎么样呢?一逮到独处的时间,他便拚命地对你献殷勤?被你惹恼了,也没有丝毫愠怒?还好声好气地哄你?”
“也不是,若他这么做,对一个第二次见面的女人说些不得体的话,那就显得他是个轻薄的男人。而他的未婚妻是金姑娘,他却和她的丫鬟胡来,若我真是个丫鬟,那就更不能赞同主子嫁过去,因为这样主子一定会受罪的。”心儿歪着头,说出她心里想了一阵子的话。
“就是啊,他喜欢你,却仍然将规矩摆在前头。你明知道他正直内敛,为什么却又要这般气他呢?”芸姑奶奶叹了口气,瞧心儿仍是不以为然的模样,忍不住又接了下去。.“我听小南说了,说你想嫁给有钱人家当少奶奶,个性相貌都不重要,只要银子够多就好,可你有没有想过,若希望婚后能像姑母这样“作威作福”,那你恐怕就得当个寡妇啦!还有呀,你还有公婆得侍奉呢,不是那么简单的。你一向聪明,怎么会想不通这些道理呢?”
“我知道呀,可是这么多事得想,我也想得烦了,索性——只要我能够过得像现在这样自在就好啦!”心儿低下头咕哝着。“要不,就交给神明去做决定吧!”
“若要交给神明,除了虔诚以外,你也应当心存善念呀!”芸姑奶奶看出侄女内心的烦闷。
心儿很聪明,但或许她仍需要一些时间才能厘清所有的事,甚至抛开她对霍绍青的恶劣观感,重新认识这个男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