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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主子,你还在惦记着额驸不吃饭的事吗?”不明内情的秋儿问道。自从她告诉主子额驸将她送去的饭食,全放到舱外拒绝食用后,主子就一直愁眉不展。

  歆怡双眼仍望着河面,低沉地说:“是啊,离开清口后,他一直都不理我,连你送去的饭都不吃,他那人怎么那么小心眼呢?”

  康嬷嬷劝她道:“格格想开点,额驸过几天就没事了,你也别太烦恼。”

  “唉,我怎么能不烦呢?”她咬着下唇回过头来问丫鬟。“秋儿,你说,那天我是不是真的做过火了?”

  秋儿忙说:“是格格要奴婢说的,那奴婢可得说真心话喔。”

  “你说就是了。”歆怡瞪了她一眼。“我可没那么不讲理。”

  “那就恕奴婢直言了。”秋儿大着胆子说:“格格真不该那样对待额驸,以奴婢看至少有三不该。”

  听她真的这么说时,歆怡小脸一垮,可想到自己方才的允诺,又忍着心头的不悦说:“那好,你倒说说我有哪三不该?”

  秋儿道:“首先,格格不该为了看热闹而把侍卫赶走,如果格格那天出了事,无论是奴婢还是侍卫,就连额驸一家都担待不起;其次,格格不该当着那么多人的面顶撞额驸。得知格格不谙水性时,额驸眼都没眨就往河里跳,一心只想救格格,同时也没忘记留件干衣裳给格格遮身子,就冲这贴心劲儿,格格也该对额驸好点;第三,格格不该把额驸给格格遮身子用的衣裳当面摔还给他。救命之恩不报,还当众遭到折辱,就算寻常男子也难以忍受,何况是额驸那样的读书人?所以,以奴婢看,格格该去找额驸当面认错,别让人以为皇家格格连知恩图报都不懂。”

  “不错,秋儿这丫头说得有理。”康嬷嬷听了也点头道:“我说额驸这次怎会气这么久,原来还有这等曲折事。格格与额驸既成了夫妻,为了往后的日子能平平顺顺,也该学着谦让些。”

  丫鬟和乳母的话让歆怡心头一震,难道她真的做得那么差?

  回想那天发生在清口码头的事,她最后不得不承认自己的表现确实很差。

  生死关头,是他救了她,还细心地把衣服脱下来给她,可是她不但没对他表示感谢,反而表现得像个泼妇,难怪他会那么生气。

  心里的歉疚感一生,她原来还积存在心的、对叶舒远的怒气和不满便全部都消散了,心里记得的全是他在河水里救她时的情景。

  忆起他环在她身上的胳膊,他强壮有力的怀抱所带给她的安全感,让她记忆犹新。成亲这么久,那是他们第一次的“肌肤之亲”。

  记得上岸后,看到他在水里快速游动着、帮助男孩上岸时,她对他灵敏矫健的身手和极佳的水性是那么震惊、那么地欣喜,又那么地为他感到骄傲和自豪。就连此刻想起,她依然怀有同样的心情。

  原来他果真不是那种自己以前认为的、什么都不会的文弱书生!

  想起自己曾因他不会骑马、射箭而羞辱过他,她觉得自己才是个无知的女人。

  我错怪他的地方太多,难怪他不想理我。她悲观地想,并决定找个机会去向他道歉,感谢他的救命之恩。皇玛法说过,知错能改才是皇家风范,而且康嬷嬷说的也对,既然嫁给了他,就不该总跟他较劲,要跟他好好过,那样的日子才有意思。

  可是,叶舒远似乎不想给她这个认错的机会。

  他不仅谢绝了秋儿或康嬷嬷的伺候,甚至连舱门都不出。歆怡连跟他打照面的机会都没有,又要如何向他认错呢?

  她不知道他是怎么生活的,也不知道他每天在舱内做什么,她很想去找他,可是就算她是诚心诚意要向他道歉的,却也无法放下身段主动去乞求他的原谅。

  于是,他们就这样僵持不下。

  几天后,船队行到了长江,这里弯度大、江面宽且水道深,船只航行危险性很大,加上今年雨季提前,傍晚骤然来临的狂风暴雨,使得运河河道水急浪涌,行船险象环生。因此船体的摇动更加厉害,船工们都非常紧张。

  连日来,歆怡因与叶舒远僵持不下的关系而焦虑失眠,本来就觉得身体很不舒服,今夜船上的颠簸更加让她无法安睡。

  由于下雨,空气十分湿闷,不能点灯的船舱内黑得伸手不见五指,强烈的不适感令她胸闷头晕,她无法待在空气流通不畅的舱内,她决定到甲板上去。

  “格格,不能去,外面正下着大雨,淋了雨会生病的。”

  当听说她要出去时,康嬷嬷坚决反对。从船出现颠簸开始,她和秋儿就在这里陪伴格格,她俩虽然也感到不舒服,但不像歆怡那么严重。

  “我已经生病了,还担心什么?”歆怡站立不稳地抓住固定在船上的案几说。

  可康嬷嬷不让她去,在黑暗中扶着她说:“格格不是生病,是晕船,听人说乘船遇到风浪时会很难受,格格快躺下,睡着就没事了。”

  “可是我睡不着啊。”歆怡在难以忍受的晕眩中退让道:“好吧,不去甲板也行,快打开窗户,我需要呼吸,需要风,而且这里太黑了。”

  拗不过她,嬷嬷只好让秋儿打开窗户,船舱内立刻有了微弱的光线。凉风挟带着冷雨迎面袭来,秋儿赶紧找来披风替她穿上。

  窗口虽然风雨扑面,却能减轻她胃部的不适,因此她再也不愿离开窗口。

  天亮前,河水涨潮,风浪更大更急,一个个漩涡挟带着长江上游滚滚而来的泥沙冲击着船身,这是掌船人的梦魇,也是乘船人的灾难。

  船速很慢,但船身剧烈的起伏摇摆丝毫没有减缓,歆怡头晕脑胀,眼前发黑,频频呕吐,觉得自己正被一股无法控制的力量抛入旋转的空中……

  “康嬷嬷,怎么办?格格病了,船上的御医偏又去了副船,不如我们去找额驸吧?”秋儿看着她痛苦的样子,焦急地对嬷嬷说。

  “不要去。”刚吐过的亩怡虚弱地说:“他又不是御医,找他来有什么用?”

  可是康嬷嬷却有不同的看法。“让秋儿去吧,额驸见多识广,又是江南人,一定知道该怎样对付晕船。”

  “不准!”歆怡严厉地说:“你们是想害死我吗?男人多以貌取人,我好好的时候他都嫌弃我,如今我这个样子让他看见,以后他还会亲近我吗?”

  说着,成亲以来一直被冷落的委屈和此刻身体的不适,让她禁不住流下眼泪。

  见她如此,两个贴身家仆自然不敢再多说,只是更加小心地照顾着她,暗暗祈祷风雨快停,波浪不兴,让她们的主子一路平安地到苏州。

  天明后,风雨未停,但水浪稍小,可是趴在窗口的歆怡头晕恶心的症状毫无缓解,频繁的呕吐让她全身无力,直冒冷汗。

  看着一向活泼健康的漂亮格格,一夜之间被折磨得不似人形,康嬷嬷和秋儿都很心痛,最让她们担心的是格格整日汤水不进。

  “格格,你吃点东西吧,也许吃了能止住呕吐。”秋儿恳求道。

  陷入极度痛苦中的歆怡没有回答,只是举起苍白的手摇了摇。

  晌午过后,看着越来越虚弱的她,康嬷嬷和秋儿担心极了,既然不能找额驸,那他们就找船上的主事,请他们联络福大人,把副船上的御医送来。

  这样做既不违背格格的意愿,也能救格格。

  可惜,他们得到的答复是,这个计画无法实施。

  秋儿不信,坚持要试试。

  当侍卫长陪她冒雨来到甲板上时,她知道他们没有骗她。风雨在船的四周形成一道厚厚的雨幕,站在船舷往外看,只能看出方圆不足十丈的模糊景色,远处则是混沌一片,根本没有大船的影子。

  沮丧的秋儿伏在船舷上大哭,侍卫长虽同情,却也只能爱莫能助地望着她。

  走出舱门的叶舒远看到的就是这幅画面:雨中哭泣的丫鬟和悲戚的侍卫长。

  “发生了什么事?”他问。

  一听到他的声音,秋儿立刻收住哭声,也忘了格格的叮嘱,跪在湿漉漉的甲板上对他说:“额驸,快去看看格格吧,格格病了!”

  “病了?什么病?”乍听歆怡病了,他大吃一惊。

  “晕船。我和康嬷嬷想找御医,可是找不到福大人的船。”秋儿又哭了。

  叶舒远对她说:“别跪了,起来吧!福大人的船说不定在前头了。”说着,他抬脚往主舱走去。

  走进了几日没来的舱房,他震惊不已。华丽舒适的舱房一片狼藉,敞开的窗户任由肆虐的风雨穿过,近窗的地板湿漉漉一大片,正在擦拭水渍的康嬷嬷似乎已精疲力竭,而他的视线在看到伏在舷窗上的娇小身影时愣住了。

  “歆怡?”他大步走过去扶起她,她的苍白和憔悴让他的心似被锐器划过。

  “额驸来了?”康嬷嬷迎过来告诉他。“格格晕船,从昨夜起就滴水未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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