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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而身为大少爷,他若真心想查什么也并不难。

  次日下午,歆怡被传去宗祠。当看到所有女眷和叶老爷都已等在那里时,她十分惊讶,以为自己又惹了麻烦,不料竟听见叶老爷宣布把在南院孀居多年的寡妇青梅带来,以家法重杖二十,理由是不守妇言,“翻舌惹是非,谎言置疑情”。

  看到惊恐不已的青梅被绑在长板凳上时,她蓦然明白,这个“不守妇言”的罪名与自己有关,于是当即跪地,向叶老爷求情。

  “爹,求您饶了青梅吧。若您执意惩罚她,那就连我一起惩罚吧。”

  “你有何错,为何自求责罚?”叶老爷不解地问。

  “因为这事是因我而起。如果我不到园里散步就不会遇到青梅,她就不会告诉我那些事;而如果我不把事情说出来,今天也不会有这事,所以我也有错。”

  被她这么一搅,叶老爷恼了。“国有国法,家有家规,你虽有过失,但并非源头,尚不足罚,但青梅错在不赦,你不要再阻挠。”

  见公公如此,歆怡急切地说:“素闻爹以礼治家,公正严明,可是青梅之错,您只知其一,不知其二,如此责罚她有失公平。”

  “照你这么说,青梅害你夫妻不和倒还有隐情?”叶老爷问。

  敔怡点头。“没错,有隐情。”

  “何不照实说来,让我听听那是什么隐情?”

  “为免家丑外扬,请爹屏退其它人,容儿媳将事情原委道出,您定能明断。”

  “这里没外人,何来家丑外扬?”叶夫人不愿离开。

  歆怡不说话,只是看着叶老爷。叶老爷深思地看了看已被绑在板凳上、准备挨板子的次儿媳妇,再看看跪地求情的长媳,终于对叶夫人等挥手道:“出去。”

  见老爷居然迁就她,叶夫人忿忿不平地往外走,心里对歆怡又添了一笔仇恨。

  在得知因为青梅的关系,叶舒远与歆怡夫妻失和时,她非常高兴。她不喜欢看到叶舒远志得意满,多年来,孤立他、让他在叶府失去地位、失去所有人的信任是她最大的心愿。可是,自十年前叶老爷辞官归乡后,她在叶府的大权就被剥夺了,而从那时起,叶舒远的地位也逐渐恢复,这让她非常不痛快。

  如今,青梅帮她在叶舒远得意的后背猛击一掌,她感到出了口气,没想到那个总是一身白衣,不苟言笑的小寡妇还有这点勇气,可惜宏业那宝贝死得早,否则,有这女人帮衬着跟叶舒远斗,她的儿子绝对不会输得像宏达夫妻俩这样惨。

  第8章(2)

  “好了,只有我们三人了,现在可以说了吧?”祠堂内,叶老爷问歆怡,并未让她起身,以此表示对她干预家政的薄惩。

  歆怡点头,虽然青梅多次刻薄地对待她,用羞辱人的语言打击她,可想到那结实的板子将打在她细嫩的皮肉上,她还是没法对此无动于衷。

  “爹一定知道青荷与舒远曾是青梅竹马?”她开门见山地问。

  叶老爷点头。“没错,我与青荷爹是同科进士,又是近邻,因此他俩还在娘肚子里时,就指腹为婚了。”

  歆怡继续道:“青荷是青梅的姊姊,两人相差三岁。青荷生病死后,她的爹娘想维持与叶府的婚事,让青梅代姊出嫁,可是舒远心里只有姊姊,没有妹妹,婚事难成。一年后,青荷的爹也患了病,去世前向爹提起,有意把青梅许配给叶府二少爷宏业,爹同意了,并为让病者安心,两家很快办了婚事。但青梅的爹最终还是没熬过来,等她爹下葬后,她在外为官的兄长将她娘接去同住,青梅一心一意留在叶府。但谁想得到,才三个月,叶宏业就在行船中溺水而亡,青梅成了寡妇。”

  “这是人人都知道的事实,算何隐情?”叶老爷不解地问。

  “隐情就在这儿……”她看了眼青梅。“青梅出嫁前心里有人……”

  叶老爷脸色骤变,瞪着青梅。“谁?可有不贞?”

  “没……没有!”青梅的脸色比她身上的衣服还白。

  歆怡补充道:“爹别急,那时青梅喜欢她的表兄,但未道破。”

  叶老爷松了口气,对青梅说:“你是大家闺秀,我相信你爹娘教导有方,不会容你辱没家门。”又对歆怡说:“这隐情似乎还没完,继续。”

  “是还没完。”歆怡点头。“虽然嫁入叶府,但青梅恨叶舒远。”

  老爷感到奇怪地问青梅。“若青荷不死,舒远就是你的姊夫,你为何恨他?”

  青梅咬牙,终于忍不住趴在凳上痛哭失声。“我恨他,他看不起我,他毁了我的人生,如果不是他,我姊姊不会早死,我不会进叶府;如果去杭州送货的是他,不是宏业,我也不会成为寡妇!他们死了,可他中进士、娶格格,风光得意……”

  叶老爷见她如此,不由得想起辞世的好友,忍不住有点感伤。“你没有道理恨舒远,青荷病死是天意,宏业失足落水身亡是意外。他不愿娶你,只因心中只有青荷,难容其它女人,并非看不起你,你怎可把一切都归咎于他呢?”

  说完,叶老爷叫人进来为二少夫人松绑。

  见青梅的危难解了,歆怡悄然退下。

  他不愿娶你,只因心中只有青荷,难容其它女人……

  叶老爷的这句话说的是事实,却像扎在她心板上的毒针,毒噬着她的心脏、她的灵魂和她的肉体。

  她面如死灰,脚步漂浮地走出宗祠,看到叶夫人恶毒的笑容时努力挺起了腰。

  “你没事吧?”卿姨娘一句关切的问话让她差点流泪。

  “没事……”她寒冷似地哆嗦着,走过甬道,秋儿和康嬷嬷赶紧扶住她。

  躲开众人的目光后,她终于让眼泪狂泄而出,将内心的痛苦发泄出来。

  康嬷嬷心痛地搂着她,像她小时候受到委屈哭泣时那样哄道:“格格,我的格格,天上没有吹不散的云,地上没有迈不过的坎。额驸是人就有心,咱不哭,再冷的心,咱也给他捂热了;叶夫人是狼就狠,咱熬着,躲开她。架上碗儿轮流转,媳妇自有成婆时,等她倒霉那会儿,咱踢她屁股去!”

  她的话让趴在树上哭泣的秋儿破涕为笑,她擦擦眼泪蹲在主子面前。“格格,康嬷嬷说得没错,你别再哭了,这几天,你可是哭得都不像你了。”

  “是……我也觉得不像自己了,我恨自己……哪儿来的这么多泪?”歆怡从康嬷嬷怀里抬起头来抽噎着说,眼泪仍不断流着,但心里似乎明亮了些。

  康嬷嬷理理她的头发,一双世故的眼睛精明地看着她红肿的双眼,叹息道:“格格没变,还是奴婢侍候的小格格,只是如今小格格长大了,知情识爱了,所以烦恼多了,泪也多了,气多了,快乐也多了……”

  “傻嬷嬷,我都快愁死了,哪来的快乐?”歆怡打断她。

  “奴婢可不唬人,格格等着瞧,等额驸的心被梧热时,格格的快乐就多了。”

  这话让歆怡再次黯然失色。捂热?她能捂热那颗属于别人的心吗?

  傍晚,康嬷嬷和秋儿在院角的井边洗衣,歆怡坐在屋檐下,手里拿着一个绣花绷子专心地绣着,现在,只有做这样的细活儿,才能让她的脑子保持安宁。

  “额驸回来了?”

  当脚步声伴随着秋儿的问话从甬道那头传来时,歆怡吃惊地抬起头,果真看到叶舒远正仪态从容地走进来。

  他怎么来了?歆怡皱眉想,难道是来解释的?她以为昨夜她已把话都跟他说清了,她不会再奢望他的关爱,也不愿意跟一个死人争风吃醋,所以,他没有必要再解释。

  可是他的表情好怪,有点紧张,有点胆怯,还有点开心。

  开心?她的心一沉,宁愿他脸上没有那抹笑容。

  “怎么了?你见到我不高兴吗?”他走上台阶,在她对面的凳子上坐下。

  “你来干什么?”她问。

  “这是我的家,回家还要理由吗?”

  歆怡一窒,闷闷地说:“那么说,是我不该在这里。”

  “你是我的妻子,当然该在这里。”

  他公然的谎言刺伤了她的自尊,她冷冷地说:“你我都知道那不过是为了保你一命的临时之策,皇上不在这儿,何必自欺欺人?”

  她的言词让他脸上的笑容消失,他双肘撑在膝盖上,俯身靠近她,注视着她的眼睛说:“我不自欺,也不欺人。歆怡,我要你像在船上时那样信任我,每天晚上都躺在我怀里……”

  那些甜蜜的回忆像利剑,又像对她的讥讽,眼泪忽然溢满歆怡的眼眶,她低下头颤声道:“是你破坏了那一切,别想指责我!”

  “我不会指责你,因为你说得对,都是我的错。我们回来那天爹要我去处理家具作坊的大麻烦,我不得不去,但我应该先告诉你一声,不该扔下你不管。”他真心地认错。“我不知道我那时着了什么魔,竟让你独自住在这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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