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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你——没规矩的泼妇,又刁又狠!”他豁出去地回应她。

  两人四目相接,各种情绪在目光中流泄,其中有怒火、有积怨、有烦恼、有悔恨,然而,也有一种难以表述的情感流窜其间。

  旁观两人争吵的康熙,令人意外地并没因为他俩无礼闹堂而生气,只是威严地插话道:“看来你俩都是想到朕这儿来喊冤的。那行,格格的冤,朕已经知道了,现在让朕听听额驸有何冤吧。”

  叶舒远转向康熙,俯身一拜,道:“皇上圣明,小民确实有冤。格格受伤,虽与小民有关,但绝非小民所为,事实如此……”

  随后,他把格格额头上的伤如何而来的经过如实禀报皇上,最后陈情道:“格格要退婚,小民无异议,但莫须有的罪名将有辱小民声誉,请圣主明察。”

  康熙听完他的话,目光转向歆怡,问:“格格对叶公子的话有何说法吗?”

  歆怡摇摇头,她被康熙忽然改变对叶舒远的称呼和他难解的目光迷惑了,心中陡然生出一种强烈的不安,觉得自己仿佛做错了什么。

  康熙转开目光,对叶舒远说:“既然格格无异议,那么,叶舒远,格格指控你的罪名现在已经洗清,关于格格的伤,朕判你无罪。可是——”他拖长了声音,锐利的目光再次扫向两个年轻人,厉声道:“你仍是死罪难逃!”

  “死罪?!”

  不仅叶舒远,就连歆怡也对皇上突出此言而大惊失色。

  “是的,你犯了抗旨逆反之罪。”康熙锐利的眸光射向叶舒远,令他不由自主地打了个哆嗦。康熙接下来的话,每一字、每一句都如同勒在他颈子上的吊索,让他嗅到了死亡的气息。

  “你与格格的婚事是朕御赐的姻缘。”康熙继续道:“天下人皆知,御赐婚礼既成,便永无解除之日!你枉读圣贤书,身为当朝进士,竟敢赞同、甚至鼓励格格解除婚姻,如此公然抗旨,犯上作乱的逆君之罪,朕绝不宽宥,否则日后若人人效仿,那我大清朝的国君之威何在?三纲五常的伦理道德何存?”

  言毕,未容两人缓过气来,他再加一句。“虽然你这额驸只做了几个时辰,但仍得由宗人府治罪问斩,如果格格愿意的话,朕准她为你收尸!”

  当“问斩”两个森严的字嵌入脑海时,叶舒远瘫坐在脚后跟上,只觉得眼前一阵漆黑,心中哀怨地想:世事果真无常,祸福确实相倚,前一刻还春风得意,下一刻就要做阴间冤魂,谁又能说得准自己的命运?

  “收尸?”皇玛法惊天动地的一席话,将歆怡的心完全打乱,她根本没想到自己的一时之举会害一个人丧命。想起不久前,她还赌气咒骂他被砍头,还说要为他收尸,她害怕地想,难道是冥冥之中神灵对她乱说话的惩罚,要她害人也害己?

  不!虽然她咒他,但从来都不是真心要他死啊!

  叶舒远虽不是她喜欢的男人类型,而且还算是个陌生人,但不管怎么说,他与她已经行过婚礼,且与她无冤无仇,娶她也是被皇命所迫,她怎能为逞一时之快而害他亡命呢?况且,她是个连小虫子都不忍伤害的人,怎能眼睁睁地看着一个活生生的人因为自己而死呢?

  想到这儿,她惊恐万分,也后悔万分,“扑通”一声跪倒在康熙身前,急切地说:“皇玛法,不要杀他!”

  康熙冷哼道:“你真是的,先前说他不好,闹着要治他罪的人是你,现在急着为他求情的人也是你,你这丫头到底要怎么样?”

  “先前……那时我很生气,求皇玛法开恩!”她呐呐地说。

  康熙心里偷笑,口中却厉声问她。“你吵着要退婚,不就是因为额驸待你不好吗?为何此刻又要帮他?”

  “不,不是那样的,都是因为我太任性,耍脾气,故意激他。”

  “不要再说了,朕不许你为了救人而说假话!”

  “没有,我没有说假话,他真的没有做错任何事啊!”看一眼瘫坐在地的叶舒远,再看看神情严厉的皇玛法,歆怡真后悔自己的任性和无礼惹起了这场风波。

  见皇玛法迟迟不回话,她苦苦哀求道:“他是有点冷漠,有点无礼,可是他并没有抗旨,他娶了我,是我不该挑衅他……求皇玛法不要杀他!”

  “若不杀他,你还要退婚吗?”康熙俯身问她。

  “不……不要!”虽有丝犹豫,但她最终仍坚决摇头。只要能救他一命,要她做什么都行。

  康熙的目光转向另一个。“你呢?你也要退婚吗?”

  叶舒远撑起身子,无力地说:“小民若想退婚,当初就不会允诺成婚。”

  见两人都没了来时的气势,康熙知道目的已经达到,不由暗自得意,不失威严地说:“这样才对嘛。你们都给朕记住,小夫妻间的小吵小闹并非坏事,以后断不可以此为气,更不许再闹退婚之事,否则朕新旧帐一笔算,绝不宽恕!还有,今夜之事,以后谁都不准再提,前事一笔勾销。”

  “遵旨!”两个饱受惊吓的年轻人立刻齐声答应。

  皇帝爷恩威并举,又对叶舒远道:“你乃新科进士,前程远大,自殿试初见,朕就认定你是谦谦君子、磊落丈夫,这才把歆怡格格下嫁予你。格格久居皇城,见识有限,你比她年长,见多识广,理该迁就她、包容她,怎可与她一般见识?”

  见皇上待他真诚,叶舒远深受感动,可是刚从“死亡”威胁中脱身,他余悸犹存,再想到歆怡格格那张不饶人的嘴,不由恳求道:“圣上所言,铭心刻骨,小民岂能不听。只是有一点,小民尚在担心。”

  “哪一点?”

  “从今往后,若格格不修妇言,不从家礼,小民当如何是好?”

  康熙何等精明,一听这话,当即知道这是叶舒远在为今后与格格相处讨取“尚方宝剑”,不由笑着瞥了眼歆怡,道:“为朕取笔墨来。”

  身边的小太监急忙上前,奉上笔墨,可是康熙却将他递上的纸张推开,看着叶舒远,问道:“那个打破格格额头的镇纸在你身边吗?”

  “在。”叶舒远说着,将身上带来当证物的镇纸取出,递给小太监。

  康熙接过镇纸看了看,笑道:“这个正好,朕写在上面让你二人时时可阅。”

  说完,他在镇纸上写下一道谕旨。“朕谕:格格歆怡,嫁入江南叶氏须谨听夫训,如有违反,从严勿论,镇纸在此,如朕亲临,责罚任尔,朕不过问。钦此。”

  康熙写罢,将镇纸交给叶舒远,语重心长地说:“朕把歆怡格格交付给你,你不要辜负了朕,要善待她,让她替叶氏生许许多多文才出众的俊杰雅士,以盛我朝万世江山。”

  叶舒远与歆怡都被皇上的话说得满脸涨红,叶舒远接过镇纸小心收好,再对康熙隆身一拜,道:“谢皇上隆恩,小民定遵旨而为。”

  康熙发出爽朗的大笑,笑声中,宣来福公公安排一对新人回洞房。

  出了殿门,两乘软轿已在外头等着了。

  “格格、额驸请上轿!”

  看到他们出来,康嬷嬷、秋儿和一帮丫鬟、跟班齐声喊。

  就这样,来时气冲冲、忿不平、心难定的两个人,此刻都认命地上了轿,往“悦宾殿”行去。

  回到“洞房”,丫鬟、奴婢们忙着送水铺床,跟班、护卫们散开看护院子,一对新人则规规矩矩、沉默寡言地按照康嬷嬷的指示漱洗更衣。等一切完毕,仆佣们道了“万福”离去后,寂静的新房内只有烛芯燃烧的声音。

  被康嬷嬷强行按坐在床上的两个人并排而坐,却悄然无声。

  在回来的路上,康嬷嬷与歆怡合乘一顶软轿时,忧心忡忡地劝导她今夜重进洞房后,不可再生事,要顺着额驸。其实就算嬷嬷不说,她也不愿再惹事。

  “洞房夜平顺,一生都和美。”嬷嬷为时已晚地提醒她。

  但她不知道在发生了这场风波后,她要如何才能与他“平顺”、“和美”,如果那意味着她必须对他百依百顺的话,她知道自己做不到。

  就像现在,静坐很久却不见他有任何动静时,她坐不住了。偏头看他,只看到一个严肃的侧面和有几道细小皱纹的饱满天庭。

  他干嘛不说话?见他那样端坐着,也不知道在想什么,她暗自猜测:难道他还没从皇玛法“宗人府问罪斩首”的恐吓中回过神来?或许是还在生我的气?

  她想问,但又不敢,怕自己的言语又刺激到他,今夜的事让她明白,她说的话他总不爱听,既然那样,她还是不要说话的好。

  又坐了一会儿,她没法再继续,便用胳膊肘轻轻顶了顶他肋间。“说话呀。”

  他缩了缩身子,看她一眼,仍一言不发地坐着。

  起码他看了她一眼,而且眼神并没有什么异状。于是她大着胆子说:“人家都说洞房夜得说话,既然我说话你不爱听,那么你说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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