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除了豪爽还很善良,很有主见,很勇敢。”他直勾勾的眼神还有他赞美的言辞令她突然间绯红满脸。
兰萱很少有害羞的时候,但不知为何,他那明亮的眼神就是让她情不自禁的红晕满布小脸。低下头去后,她悄悄地从长长的睫毛边缘观察着他俊秀的面容。
她这才发现他的确和一般的旗人有些不一样,五官没有那么锐利和粗犷,反而多了几份精致和斯文,但是却不会显得过于文气,反而在他的眉宇之间有一股英气的硬朗,不过分生硬,却非常有气概。
“我脸上有什么东西吗?”张荨对于这样直接地注视也显得有些不自然。
“没有,我只是在想……满人和汉人还是有些区别的。”兰萱干脆双手托腮,认真的将他的容貌刻在心坎上。
“满人比较直率,而汉人比较迂腐,对不对?”他爽朗一笑。“你们在关外生活多年,自然带着股豪爽之气——这就是我刚才说贤弟豪爽的意思——而我们汉人多生在山水之间,自然带着山水的灵秀之气。”
听了他的话,兰萱猛点头:“你说得太好了,就是这种感觉。可是我不太会形容……”她悠悠叹了口气,心房里开始有了一些真切的体会。眼前这个英气逼人,又俊朗非凡的男子就是她的夫婿呢。
阿玛和皇上这次真的是替她选了个万里挑一的夫君。
“你非常坦白。”张荨朗俊的眼里掠过几许精光,掩盖了一些他的斯文之气,反而显得霸气非凡。“知道这是一种美德吗?”
“你不要再夸我了……”她俏脸更加红润有光泽。“我都要不好意思了呢。”
“为兄只是说实话。”他顿了一顿,眸光显得深沉了几分。“要做到坦率可并不容易。”
“我并不坦率!”她立刻就觉得无比羞惭。兰萱垂下粉颊,心跳加速中带着许多的愧疚。
她连自己是女儿身的事也不敢告诉他,更隐瞒了真实身分。这样的自己如何是坦率的呢?她根本就承担不起他的赞赏。
而她之前想要隐瞒自己的身分,也只是一时兴起,并且摆脱掉两人此刻相见的尴尬与生疏。
“其实,我……”她的小手绞扭着短褂的青色镶边,坐立不安的神色仓皇。
“其实什么?”他的声音柔和温煦,眸光清冽明亮。
兰萱仰起脸,很想向他表明自己的身分。
“爷,您在吗?”然而门外的呼喊声打断了她,也让她好不容易鼓起的勇气又给打回了心底深处。
“什么事?”张荨眉头微蹙。
“这……”他的随从显然有些犹豫。
“进来吧,但说无妨。”
一个小厮模样的随从跨进院子里,带上门后,恭敬地作揖。
“李公公在府里等您,府里就立刻派了人来找爷。”小厮恭敬地说着。
“看起来是很要紧的事,张兄赶紧去处理吧。”兰萱大方地先行站起,爽快地对他抱了抱拳。她虽不知那位公公是谁,但凡是宫里的事,就没有不要紧的。
“留你一人在这跨院里似乎不太妥当。我先送你回府。”张荨倒是脸色不变,依旧悠闲如常。“你回去告诉公公,我一会就到。”
“是。”小厮得了命令,立刻转身。
“真的不用陪我。我一个大男人,还要你送什么送。”兰萱有些心虚地降低了声量,也转开了眼。
“反正顺路,纳兰府离尚书府也不过隔了一条街。”他拍了下衣摆上的灰尘,洒脱地做了个“请”的姿势。
“那小弟就恭敬不如从命。”兰萱在心里暗暗叹气,如果此刻她是女儿之身,现在的对话会不会有些不同呢?
只能责怪自己不好,玩心太重——但今日与他偶遇,也实在是意料之外的事。
她本想来看望艳娘的同时,也在艳娘这里住下。毕竟她得认真演出离家出走的戏码,好拒绝自己不要的婚姻。心想也许她这一出走就让阿玛和额娘乱了阵脚,会愿意去恳请皇上收回成命。
这也不是没有先例可循,皇上一向体恤他们这些八旗子弟,也许就会体谅她的不情愿吧。当然,如果真的不行,她也还是会乖乖回家。毕竟她从小生在将军府,多多少少也明白规矩的重要。
她只是想赌,赌一个未来自己选择夫婿的可能性。起码她试过了,也总比什么也没有做来得好。
“你和纳兰兄的感情看起来很好。”他们一边走出跨院,张荨随口聊道。“我是独子,又因为京城里没有什么亲戚可以走动,所以从来不知道有兄弟姊妹的感觉究竟是怎样。”
“你刚才说贵亲在江南——那么你也是江南人士?”她对于他的身世背景真是充满了好奇,很想知道关于他的全部事情。
现在,兰萱当然不会再逃亲了。她还要回去好好的告诉阿玛额娘,她完全满意这门亲事,不再有任何的异议。
“我的祖籍在杭州。”张荨一路和她行去,倒也不显得匆忙,一点也不把有公公在府里等他的事放在心上。
“我从来没有去过江南,无法想像你们汉书上形容的‘上有天堂,下有苏杭’是什么样的情景。当今圣上南巡时我也还小,没有福气跟着同行。”兰萱的眼里显出几许期盼和困惑。
“以后的日子还很长久。”张荨淡然一笑,双眸熠熠生辉的望着她。“贤弟还如此年轻,必有机会可以游遍这大好河山。”
兰萱眼里飘过几许赞同,她伶俐地向他投去颇有深意的一瞥:“希望小弟有机会能与张兄同游。”她单纯的心思里,想到的是“执子之手,与子偕老”的情景。
对她来说如天书一般的汉人典籍《诗经》中,唯一印象深刻的就是这句诗。
“执子之手,与子偕老”,那是怎样的深情厚爱才能支持着两个人一起走过人生全部的岁月?
而她,有此幸运可以嫁给自己喜欢的人,如能和他一起并肩而行,双手互牵,一同游览那胜似天堂的美景,则该是怎样的幸福呢?
抬起头,他们互相凝视了对方一眼。
那一眼,似乎很寻常,又似乎很不寻常……
第3章(1)
镇威将军府的二格格,兰萱出嫁了。
满汉联姻,皇上指婚,将军府与尚书府又都是权倾朝野的国之重臣,因此这婚礼的排场自然是豪华隆重,极尽华丽。
从将军府到尚书府只有几条街的路程,光是迎亲的队伍就从街头排到了街尾。新郎按照满族习俗去迎亲,一路唢呐高奏,鼓乐喧天,迎亲的队伍个个穿着大红喜褂,好不热闹。
新郎骑着高头大马,在华丽衣着的衬托下,更显朗俊非凡。新娘的花轿也是格外扎眼,轿顶上一颗硕大的宝石衬托出新娘的尊贵身分。
一路上惹来无数围观的路人,还有钦羡的目光。
喜轿到了尚书府前,此时,新郎俐落地下马,围观人群立刻发出喧闹声,该是射轿门的时候到了。
坐在花轿里的兰萱头盖大红喜帕,虽看不到她的表情神色,然从她小手紧捏手帕的举止里就可看出她的紧张。
这射箭可是满洲婚礼习俗里的重要一环,意喻着满洲男儿个个能骑善射,若要娶得美娇娘,这三箭必须射得准、巧、快,力量准头必须拿捏得当,要射在轿门下方,这样才能驱除邪神又不伤了新娘。
可是,她的夫婿是个汉人,兰萱担心他这辈子到底有没有握过弓箭呢?她自幼就听说汉族男子从小皆不习武,而是研读什么孔孟之道、儒家学说。
常听八旗子弟们说汉族男子肩不能挑,手不能砍,这射箭张荨练习过吗?
怀着如此忐忑的心情,兰萱猝然听到三声箭矢划空而过,准确地落在她的轿门之下。
“我真担心你射不准呢。”当新郎来拉开轿帘时,她低下头对他耳语了一句。
新郎舒展的眉宇略略皱起,在掀开喜帕前,新郎新娘是不可以交谈的。因此,他并没有回应新娘的话,而是伸手搀扶着她,踏着马凳走下轿子。
顶盖着喜帕,兰萱只能看到脚下的几寸道路,她又喜又羞,迈着小碎步缓缓向前。捧过装满米和钱的宝瓶,小心地跨过火盆,象征着安全过门,日子红火。
然后新郎搀扶着新娘走进内堂,按照汉人风俗叩拜双方高堂,这才送入洞房。
经过这些繁复的礼俗以后,兰萱早就饥肠辘辘,头晕眼花了。
她一个人被送入洞房,新郎则必须去参加祝吉的仪式。兰萱由丫头婆子们伺候着坐在新床吉位上,称为“坐福”,等待日落西下,新郎归来。
兰萱从一大早开始梳妆打扮,让额娘替她开脸,然后等待迎亲队伍……这一路下来,一点东西也没吃,再加上紧张和忐忑,她早就感到精疲力竭。
“喜婆,小春,我可以睡一会吗?好累啊。”趁屋里只有她带过来的婢女们,兰萱再也坐不住了。“而且肚子饿了……”她悄悄掀开喜帕一角,发现喜床上的被褥四角都放满了枣子、花生、桂圆及栗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