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孽子!你敢这样跟你娘说话?”那留着柳须,样子很潇洒的男人瞪着眼骂。
但高亢不理会,像头斗牛似地拚命将房里除了林苹外的其他人往屋外赶。
“孽子!敢尔?!”
“亢儿,我是娘啊!亢儿……”
“少爷、少奶奶……”
一群人又叫又跳,但哪里抵得过现在肾上腺素激升的高亢,一个个全被轰出房间。
高亢砰地关上门,想上锁,却找不着门锁,只得搬了桌子、椅子、衣柜……一大堆乱七八糟的东西将房门堵得密密实实。
确定不会有第三人跑进来后,高亢冲到林苹身边,紧紧地抱住她。
“老婆、老婆……”两夫妻都在发抖。
林苹已经哭得上气不接下气。天知道她刚有意识,发现自己躺在一个完全陌生的地方,全身又痛得要命的时候,胆子都快吓破了。
比起来高亢的运气还是较林苹好一点,起码他不用承担那生子之痛。
夫妻俩激动了好一阵子,理智逐渐回笼,高亢也觉得一个大男人在遭遇变故时无法保护妻子,只能和她抱在一起抖,有点丢脸,便立刻把心神收回来。
“小苹,别哭了,好歹我们还在一起,有什么事,我一定会先照顾你。”
林苹也是哭累了,加上刚生产完,身体累到不行,没力气再哭。
她软软地靠着高亢。“你说……这是怎么一回事?你……”
她摸着高亢的脸,还是记忆中那斯文儒雅的模样,但是……她把他的头冠解开。“为什么你的头发突然变这么长?还有你穿的衣服、鞋子、我们住的房间……我们……难道是在作梦?”
高亢也很纳闷。“你也是啊!脸孔、身体完全没变,但其他的……我真的糊涂了。如果是梦,能够夫妻一起入梦吗?还有,你脑海里有关我们的最后一个记忆是什么?”
“我们欠了一屁股债,正在跑路,途中我告诉你,我怀孕了,但我想拿掉,你问我为什么?然后……”她皱眉想了一下,背脊窜过一阵寒意。“然后,我记得我们撞车了。”
“我还记得车子爆炸了。照理说那么严重的车祸,我们就算保住性命,也不可能半点伤都没有,但是你看,我们身上哪里有伤了?”
林苹白他一眼。“你当然没伤啦!我可是伤在你没看到的地方。”她生孩子生到痛得半死好不好?
“是,我错了,老婆。”把两人的立场调换一下,他想,他会比林苹更抓狂。“先不说车祸的事。我们是在同一间育幼院长大,无父无母,可是刚才被我赶出去的那堆人中,竟有两个人自称是我爹娘!”
“什么怪称呼?你是说爸爸、妈妈吧——”话说到一半,她突然沉默了。
“小苹?”他摇摇她。怎么不说了?她不帮忙想,光靠他一个人,很难把眼前的情况弄清楚。
忽地,她望着他的眼神散发出一种诡异的迷茫和狂热。
“高亢、高亢、高亢——”她激动得话都说不完整了。
“小苹,你怎么了?”他吓一跳,抱着她,轻轻地摇。小时候,她受欺负或生病、心情不好,只要他这样做,她总能平静下来。“慢慢说,你先深吸口气,对,再慢慢吐气,重复一遍,很好,感觉好点没有?”
她闭上眼,又喘息了几下才开口,仍难掩情绪剧烈起伏。“你记得吗,我们以前常常看的小说,那些男、女主角可以回到过去、未来、异世界什么的,是不是很像我们现在这样?”
第1章(2)
他嘴巴张得可以塞进一个拳头了。
“穿越时空?这种事是……是小说吧,怎么可能成真?”
“也不能确定它就是假的啊!人类可以踏上月球,发展航太科技,谁知道是不是哪天就能移民到其他星球,甚至穿越时空?高亢,科学日新月异,为什么我们却限制自己的想像力?”
“说的也没错,但总有点不可思议。”
“如果你还有疑惑,不如去外头找个人打听。”
“我找谁打听?”万一他们真的来到一个不知名的时空里,他胡乱开口泄漏身分,被人当妖怪捉起来怎么办?小说里的那些妖怪都是什么下场?要被活活烧死的!
“你刚才没听那些人叫你少爷吗?可见在这里,你是有点身分地位的。你找个仆人,隐晦一点问,先把这里的年代、地理、你在这里的人际关系弄清楚再说。”
“小苹,”高亢苦笑。“你知道我最不擅长这种东西了。”他的嗜好就是一本小说一杯茶,可以打发半天时光,否则也不会跑去开书店,累个半死还赚不到什么钱。
两人之间,林苹才是那个长袖善舞、能说善道的人。
“难不成你要我去打听?那也要我能下得了床啊!”她这副身体才生完孩子,虚得现在连讲话都没力气。
“可是——”
“啊!”林苹忽然抱着肚子尖叫一声。
“小苹!”他大吃一惊。“你怎么了?别吓我。”
“好痛,高亢,我好痛——”林苹疼得整个人都抽搐起来。
“痛?那……你等等,我去找医生。”他匆匆忙忙地又要往外跑,但是见大门被一堆东西堵得密实,刚才搬得很高兴,现在气个半死。“小苹,忍着点,我马上把东西搬开,帮你找医生。”
“好痛,高亢,好痛啊,高亢,我好痛……”林苹又哭又叫。
高亢搬东西搬得汗透重衣,而林苹已经嘶吼得快没声了。
砰!突然,有人从外头踢开门进来。
一缕阳光照到高亢脸上,他双眼一片模糊,视线里都是人影,却不知道来的到底是谁。
但不管来者何人,只要能救林苹,就是他的恩人。
“救救小苹!她快痛死了,你救救她——”他好像溺水者,难得捉到一块浮木,便不肯放了。
***
天啊,痛死了!为什么生孩子这样痛?
林苹扯开喉咙呻吟——其实她的嗓子已经喊哑了,只能发出沙哑的唔唔声。
明明她刚才已经生了一个,结果,她怀的竟然是双胞胎,稳婆没发现,以为她已经生完,直接去报喜,不料还有一个待在肚子里,现在才要出来。
生第一个时,她的意识还有些模糊,只知道痛,却没清楚感受到这撕裂般的疼痛。
但这第二个……上帝啊、如来佛祖、三清道尊……怎地女人生孩子一定要受如此的苦?
太不公平了,男人一时爽快,苦果要女人来尝,这是什么逻辑?
“高亢、高亢……”亏他们结婚时,他还说过,如果她要生了,他一定全程陪同进产房,把生产的过程拍下来,等孩子大了,三不五时放给孩子看,让他们知道妈妈生产的辛苦,长大后一定要孝顺妈妈。
如今呢?她在这里受煎熬,他却连个人影也不见。
“呜呜呜……”眼泪哗哗地流,她好委屈,自己这么辛苦,老公却不能陪在身边,她到底是为谁疼?为谁痛?
“少奶奶,坚持点儿,就快出来了,千万别像刚才那样,一下子晕厥,连气息都探不到……”稳婆鼓舞着她。“你不知道,刚才你倒下去的时候,消息传出去,少爷一听,也跟着昏了,可把老爷、夫人吓了个半死。幸亏祖宗保佑,你终于撑过去,给高家添了后,这回你一定也可以的。”
林苹也希望自己能顺产,但才煎熬过一场,转瞬间又来一个,她的体力已经消耗完毕了。
她觉得意识又开始飘飞,原本清明的脑子被黑暗一点一滴侵蚀。
好累啊……原来痛到最高点,整个人会无力,就好像被钓上岸的鱼,渐渐地、渐渐地,失去了生气。
“小苹!别拦着我,让我进去!小苹——”
外头,高亢正与四、五个家丁搏斗,他答应过老婆要陪产的,但这里的人说男人不能进产房,晦气,通篇狗屁!孩子是他们夫妻的,凭什么只让林苹受苦?
“小苹!放开我!小苹——”
高亢?林苹迷糊的神智被他的怒吼声拉回一些些。
“小苹,撑着点,你还没看到我们的儿子,对不对?他就在我旁边,皱巴巴一团,以前你还说要帮我生一支篮球队的,我不要了,这一次生完,我们再也不生了。小苹、小苹——你们拉我干么?放手!唔唔唔——”这回,高亢连嘴巴都被捂住了。
林苹想起来了,那是他们高中时开的玩笑话。两个孤儿、两个寂寞的人,当他们牵起对方的手时,就想要有一个很大的家庭,很多孩子,以后还会有很多子孙围绕在身边,再也不会孤独。
只是他们结婚后,也不知道是体质的关系,或者时候未到,她始终未能受孕。过了五年,她终于有了,却——
一瞬间,好像有一桶冰水从头顶浇下来,淋得她浑身一阵寒凉。
她曾经有过宝宝,却必须放弃他,如今,孩子就在她的肚子里,只等她用力生出来,她还要再放弃一遍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