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望月苦笑地指着一个只有圆圆的头与细如竹竿的身体。
“这一点也看不出来是美丽大方。”
童妍叹了一口气拿起面前的笔在纸上画了一朵芙蓉。
“这就美丽大方了。”
“梅树怎么会毒哑她?”
“喝光一整桶纯梅汁,嗓子不哑一个月也要哑半个月。”
“我以后再也不敢了……”盘儿困难地、一字一句地说着。
她的声音沙哑得有如从漏斗里流出来的沙子一般,又小又细。
夏望月抱着头。
她一点也不了解这对主仆的相处之道。
她们是怎么回事啊?
童妍将原先的纸搁在桌上。
“盘儿,你画的是真的吗?”盘儿被毒哑也有个坏处,原先该用嘴巴传递的讯息现下都只能用粗糙的图画来报告。
盘儿猛点头。
“你的意思是说,那个刘成去找了媒婆想上门说亲?”童妍的眉头越皱越紧,眸中还闪过一抹鄙夷。
盘儿更用力地点着头。
“你怎么知道……从媒婆那儿听来的?”只见盘儿在纸上画了张脸,嘴角与鼻翼间还画了好大一颗的黑痣。
“岂有此理!”
说什么她都不可能嫁给刘成那条地头蛇。
提亲?哼,她倒是想看看媒婆要向童府的谁提亲!
“那个刘成烧了陈大婶的摊子,还连带将我订的货全数烧毁,这会儿居然还有脸想向我提亲?”
“什么,刘成提亲?”店里的客人把童妍的话听得一清二楚,他们纷纷朝她露出怜悯的表情,但随即一哄而散。
空间颇大的店里顿时没半个客人,没多久这个消息不仅传遍了景德镇,就连隔壁镇的人也差不多都知道了。
童妍与夏望月愣愣地盯着对方。
“全、全跑光了?”
站在柜台后方擦拭茶具的段叔也停下手中的动作,他紧锁着眉头摇了摇头。
* * *
童妍双手环胸来回踏步,直到走得两脚发酸,才索性找了张凳子坐下来,但脚板仍是对着地板猛踩。
面对着眼前堆积如山的金银珠宝、绫罗绸缎,还有鸡鸭鱼肉,童妍不禁紧皱着眉头。
她知道提亲送金银珠宝、绫罗绸缎很合理,但为什么连鸡鸭鱼肉都会出现在礼品里?
“怎么办?”夏望月的眉头从刚才大批人马送来聘礼到现在,都没有舒展过。
“他太嚣张了,人也没到,就强迫我收下这些礼。”童妍翻开箱子,里头堆满首饰珠宝。“金银珠宝……劣质货!”不愿再多看一眼,她用力地合上箱盖,又愤恨的用脚踹了一下,只是厚重的箱子却动也不动。
她生气地再开另一箱,只见里头装满了布匹。
“绫罗绸缎……粗糙、瑕疵!”
盘儿拉了拉童妍的衣袖,又递了一张纸到她面前,上头画着的意思──主子,怎么办?
“我怎么知道!”气死人了,她还没找他算账,他倒是主动送上门。
想娶她!难道他不怕在新婚之夜她就会送他去见阎王吗?
童妍气愤的捶打桌面。“不行!”她才不要和他有什么新婚之夜。
“你要怎么做?”
“先下手为强!”
“先下手为强?”夏望月惊讶的问。
“现在唯一的方法就是先下手为强,看是要戳瞎他的眼睛、还是毒哑他,不然杀了他也可以。”
“这样不好吧,这些都是犯法的事……你可别忘了刘成的爹是这儿的县令,你小小一家饼铺的老板娘斗得过人家吗?”
“要不然怎么样?难道真要我坐以待毙吗?”
“别冲动,静下心来好好想想。”坐在一旁久久不语的夏玄月终于开口,但却是不带感情地建议她,眼睛始终盯着手中的书本。还有什么好想的,事不关己当然说得轻松,她赌气的别过头。
夏望月拍拍她的手背。
“再想想吧,说不准有更适合的方法可以让他打消娶你的念头。”
“不行!”
童妍猛然站起身。“不教训、教训他,他是绝对不会死心的。”
“那你想怎么做?”
“半夜去他家……”
“啊?”
“揍他!”
* * *
想了很久,童妍还是忍不下这口气!
她还命盘儿去买件黑色的裤装,结果盘儿竟然买回男人穿的尺寸,她虽然气得半死,却仍是勉为其难地穿上,只是这身衣服实在太过宽松,让她的行动变得有些困难。
盘儿在纸上画了画,又推到童妍面前;童妍看了看,满腔怒火再起。
“那是当然,我老早就想揍他了,现在他自己送上来正好。”好不容易才开始淡忘陈大婶的事,
可是他偏偏又不识相地来招惹她,不揍他几拳,岂不是太委屈自己了?
用绣线将过大的袖口、裤口束紧,在腰际缠上一块长布,再将辫子在头上绾成一个美丽的发髻。
童妍站在铜镜前看着镜中的自己……
“你觉得我要不要在脸上罩上一块黑布,这样刘府的人才认不出我。”只要戴上面罩就很像专门替天行道的侠女,想起来就好威风。
盘儿比了比,童妍原本兴高采烈的脸登时冷了下来。
“好啦、好啦,我知道,我会小心行了吧。”说什么不管有没有蒙面,她身上的桃花味早就已经泄底了。
不理会盘儿,她依旧从荩箧里拿出一条鲜红色的丝帕。
上回去看戏时,人家戏班的女侠怕被人看清面貌时明明就有蒙面,可盘儿还说不用。
推开门,外头夜已深,府里一片安静无声,大夥儿忙了一整天早就累得去休息了。
今夜风有些凉,童妍忍不住摩擦着手臂,小声地对身后的盘儿交代着:
“盘儿,你在我房里守着知道吗?如果段叔来找我就说我睡了。”段叔老爱管东管西的,一下不准她做这个、一下又不准她做那个,真是麻烦。
盘儿拍拍她的手臂,随即冲进屋里,不一会儿又拿着纸出来递给她,上头以奇形怪状的图写着──小姐,你要怎么教训刘成?
“很简单,打得让他十天半个月下不了床。”这样至少可以给她时间解决难题。
盘儿瞪大双眼看着她亲爱的主子,只见她美丽大方的主子脸上正露出跃跃欲试的表情──好恐怖!
“好了、好了,你进屋里去,不管谁来都别开门,知道吗?”
盘儿猛点头,心想还好得罪主子的是刘成而不是她。
她实在不敢想象如果今天得罪主子的是她,那……盘儿迅速地闪身入屋,生怕童妍又想再次教训她先前的擅离职守。望着关紧的门扉,童妍露出一抹淘气的微笑。
她躲在柱子后,微微探出头来左瞧右瞧,见院子里只有一两只小猫,她又踮起脚尖贼头贼脑地往回廊外的石板地走去。
“希望不要碰上段叔……”
身后突然有扇门被打了开来,童妍只觉背脊发凉,她闭上眼睛站在石板上连动都不敢动。
要命,该不会是段叔吧?
“你还是决定这么做。”一个爽朗、年轻的男性声音在背后响起。
童妍迅速转过身。
“夏玄月,是你。”
夏玄月缓缓地走了出来,月光下的他感觉更加高大,也显得更加阴沉,几乎令人不敢直视。
肯定是她看错了……童妍不敢置信地揉揉眼。
“是我.。”他双臂交叠于胸前,脸上不见惯有的微笑,取而代之的是皱眉与抿唇。
她穿着男人的衣服,就像小女孩穿着哥哥的衣服一样,不仅让她的身形更显娇小,也让他不由自主地对她产生一种怜惜之情。
“你吓死我了。”她松了一口气。“我还以为是段叔哩。”
“你还是决定要去?”
“那当然。”童妍拿起肩上飘落的枯叶在手中把玩。“我才不可能让刘成的奸计得逞。”
“但是如果你被抓了,他更有借口逼你点头不是吗?”
奇怪,他的声音里怎么好像有一点不安与焦急?怎么可能!童妍摇摇头,甩去脑中莫名其妙的想法。
“你放心好了,我会先揍他几拳,再帮他去势让他去当太监;反正宫里应该很缺公公,正好让刘县令在宫里多个自己人,他应该也会很开心才对。如此一来,刘成就不能传宗接代,那还要我这黄花大闺女做什么!”
她真是……天真到活见鬼!
现在这种时代居然还有像她这么天真无邪的人?
“那你要怎么进入刘府?”当他看见她从辫子里抽出一把细小的锁匙,他无奈地翻翻白眼。“刘府的锁匙?”
“对呀,我可是花了不少银两才从制锁的老爹那儿买来的。”她骄傲的说:“刘府所有大大小小的,锁都是由老爹配制,反正老爹爱喝酒,我就送他几壶上等的女儿红,买些下酒菜,再趁着他醉得快不省人事时谈生意,就到手啦。”她很聪明吧。
她一个弱质女子,一不能打二不能爬,要混入刘家当然不能用武林人士的方法,像是飞檐走壁、与刘府的武师正面冲突,这些她都不行,所以只好另想办法喽。
既然不能来暗的,那就光明正大的打把后院锁匙,开锁入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