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奶奶的晚餐你不必担心,有人会处理。”言纪东向后头的管家交代,“一定要让奶奶生活舒适无虞,知道吗?”
“是。”
他们手牵着手,跟玄关处的张桃妹告别,走出大门。
一走出门外,方婕宇就觉得戏可以不必再演了,轻轻甩动她的手,结果言纪东却是握得更紧。
“我们已经出来了。”她低声的提醒着。
“还没上车。”他向前看,头也不回。
她被牵握着,跟在后面小步走,回头望去,发现奶奶竟脚步蹒珊的走了出来,在门外目送他们离开。
两个人终于坐上车,方婕宇有种如释重负的感觉。
“跟我相处有这么痛苦吗?”言纪东皱起眉头,满不能接受的。
“咦?”她眨了眨眼,意会到他的意思,“不!不是!我并没有觉得你难相处,我只是很紧张,有点不能适应。”
“你太僵硬了,这样下去奶奶迟早会发现。”
“我会加油。”她偷偷握紧拳头,像在立誓一样。
言纪东悠哉的靠着车门,只手撑着下颚,观察着坐在身边的女人。
她今天又穿上了套装,将头发全数盘起,梳了个髻,呈现出精明干练的模样,专属于他的总裁秘书。
真难想像人生的际遇,她现在竟然住在他家?
“从这里开车到公司,大概需要多久的时间?”她在计算路程了。
“四十分钟。”司机回应着。
哇,四十分,跟她的两小时通车时间真是大相迳庭。
“我有个想法,以后我们一起出门,然后你可以把我丢在捷运站或是公车站。”这样她可以省掉走路的二十分钟,老宅离街道实在太远了。
“然后?你怎么去公司?”他发现她真的很省吃俭用。
“我先坐公车到捷运站,然后搭捷运到万芳医院站之后,再转公车到公司。”
她坐了两个星期了,这路线相当熟稔。
“所以你六点半得出门啊……”他懒得计算,光是等车、塞车的时间,就浪费太多了。“那我也有个想法,你要不要参考看看?”
“是,请说。”她眨着黑白分明的眼睛,带了些期待。
“我们一起出门后,我把你丢在万芳捷运站那里,然后你自己看着办。”他闲散的说着。
“喔,万芳……”方婕宇愣了下,从捷运站再到公司只要两站耶,如果真的到了那儿,顺便把她载进去就行了啊!
她疑惑的转着眼珠子,几度欲言又止,想了半天,决定还是请他载她到离家近的公车站就好了。
“我……”
“我坚持要一起出门、一起上车、一起到公司……喔,还有一起下班。”言纪东突然打断她的话,挑起一抹笑,那笑容很魅惑。
“可是——”她挺直腰杆,一脸要辩驳的样子。
“亲爱的方秘书,你好像忘记我们之间有个小小的约定喔!”他笑容里散发出诡谲的因子。
“咦?”她错愕,深深觉得不该追问。
“言听计从一个月。”他优雅的比出食指,胜利在望的笑了起来。
方婕宇当场倒抽一口气。他拿这个、这个威胁她?
是啊,昨天她开口跟他要求再借住一个月,情急之下失了言,竟然说出那种“做什么事都愿意”的荒唐话!而这位上司则眉开眼笑的欣然同意,说只要她对他“言听计从”……
“你是说……我得……”她不可思议的看着他。
“暧,同进同出,瞧我们真是鸠鹤情深!言纪东出口成章,听得方婕宇心底是一阵哆嗦。
言纪东挂着笑凝视她,瞧她脸色阵青阵白的,眼珠子转个不停,一会盘算东、一会又再思考西,反正她现在再怎么想,都于事无补了。
“我想想,”他突然又开口,方婕宇背脊像被电到一样直了起来,“你现在依旧希望借住一个月是吧?”
第3章(2)
方婕宇皱起眉头,她真想喊不要!但形势所逼,她很没志气的点了点头,带着万分无奈。
“很好。”他满意地笑了笑,“等我想到什么再跟你说。”
“想到……你不能一次就讲完吗?”她有点紧张,紧握粉拳的朝着他提高分贝。
“很难耶,反正时间长得很,有得是时间慢慢想。”他故意一脸漫不经心,明知道身边的秘书气得脸都涨红了。
方婕宇完全语塞,她觉得自己应该制止这样的“约定”,但这是为了奶奶而自愿许下的承诺……难道她可以毁约?奶奶那边她又要怎么解释?头大。
“事关个人隐私的事情呢,我想应该不在范围内吧?”她试图问道。
言纪东没回答,直接扔给她一记风流倜傥的笑容,害得方婕宇整个人都不自在了起来。
不,她一定是想太多,像老板这样的男人,娇艳的女朋友多得不可胜数,应该不会对她产生任何兴趣才是!别胡思乱想,自乱阵脚。
方婕宇决定不再跟他抬杠下去,总觉得自己好像被逗弄着玩,她拿出行事历,开始浏览今日的行程,并向他逐一报告。
由于他度假十五天,有许多东西要向他报告,这段车程仿佛是上天赐予的,让她得以在到公司前先行解说完毕。
“今天是谁生日我记得,我会订花过去,有什么特别要交代的吗?”连情人们的礼物跟生日,她也会准备妥当。
“花不要玫瑰,帮我挑桔梗,还要附上卡片。”
“那是附甜心生扫快乐,还是甜心我爱你?”方婕宇在笔记本上速记着,制式化的念着两个版本。
“你怎么念得那么没有感情?”
“什么?喔,你说卡片吗?”她失声笑着,“我只是在让你挑款式,又不是在对谁告白。”
“那你对人告白会怎么说?”他不是在刁她,而是她刚刚提到卡片内容时,念得非常的快,快到很敷衍。
“我?”她困窘的低下头,“我没经验,不知道。”
“想像一下?”他督促着。
“我为什么要想像这种东西?”她有些不耐烦了,“请快点挑选一种款式好吗?”
“以后当你男朋友的人真可怜,会不会感受不到那种深情的告白?”身为男人,尤其是一个博爱的男人,除了喜欢对女人甜言蜜语外,更喜欢女孩子们的吴侬软语。
举凡撒娇、娇媚、娇嗔,这些娇字辈的口吻跟语调,男人很少不为此折服。而方婕宇,完全跟这些扯不上关系。
在他的办公室里,他瞧见的是坚强与韧性,以及超强的工作能力、得体的进退应对,不管是对哪一种阶层的人,她都能游刃有余的应付。
“这个就不必总裁担心了,我以后应该不会有男朋友。”所以她也不担心。
“为什么?”他对这番话感到更惊奇,“你难道不想交男朋友吗?”
“不想。”她回答得斩钉截铁,“我已经不相信爱情了。”
爱情,对她来说也是一种伤害。
她曾经以为有过的爱情,原来爱的是她的姓氏,而不是她这个人。
这是她最大的体悟,一个人的美丑与个性,有时候不是先决条件,金钱才是一切。她的友情与爱情,全部都建筑在“方利大小姐”
这种虚名上头,才会在破产之后,感受到虚名的不堪一击。
所以,她不跟同事深交,朋友早就都消失了,至于爱情,她更是不想去追求。
“我要祝她生日快乐那一款。”言纪东淡淡的开口。
他把头别向窗外,看着烈日当空、车水马龙,耳边传来笔电速记的声音,空气中飘着方婕宇洗发精的香味。
他脑子里有个久远的印象,在宴会当中,有个穿着浅粉色礼服的女孩子,被一群男生包围着,大家谈笑风生,连女孩子们也绕在女孩身边,赞叹她身上那件长礼服。
那时的女孩,就有着标准的鹅蛋脸,有些细长但内双的眼睛,眉毛稍嫌稀疏,但很爱笑。
破产,改变了方利企业,改变了国内的纺织业版图,也改变了方婕宇。
他对方婕宇的印象不深,两家本来就没有合作上的关系,后来因为远达涉足纺织,让方婕字的父亲非常不满,因此他们在公众场合上,就算碰到面也顶多点头带过。
他只是知道方家有颗掌上明珠,她永远穿着方家最好的布料所做出来的衣服,有时甚至是整匹布运到国外,由国外设计师亲自设计。
他对谁穿什么衣服其实没兴趣,他只对纺织这块版图有兴趣,还有那曾去过一次的日式大宅。
那是方老头七十岁的寿辰,邀请了政商名流前往,他们也在受邀名单内,跟着父亲到了那儿,他为和室赞叹、为庭园驻足,然后发誓有朝一日也要住进这样的宅院里。
这机会来得迅速,方家敌不过金融风暴跟内地竞争,加上不思进步,很快地宣布破产,历经官司缠身、家产拍卖,他费尽心思才得到那栋屋子。
所以,他知不知道方婕宇?怎么可能不知道。
那所谓的方家公主,在破产后消失无踪,以前的朋友们几乎不提她,仿佛她从未存在过;会提起她的人也是以轻蔑的态度谈论着,最常批评的是她不起眼的外貌,跟那用钱拱出来的衣裳,穿在她身上太过浪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