常姮笑咪咪地没回话,任由丹茗牵她上车。
“公主,您的命根儿。”戚承赋上前一步,将糖罐递给已经上了车的常姮。
常姮回过身,接过糖罐,顺势地附在戚承赋耳边,带着点轻蔑地道:“我不喜欢她。”
“那您掩饰得可真好。”戚承赋淡应着。“请您维持着您美丽的笑容,从这儿到王宫还有一段路哪。”
“哼。”常姮不甘愿地轻哼了声,重新戴回虚伪的笑面,进到车帐里。
“姮儿,这十多年来,你都待在哪儿啊?”丹茗拉过她的手搭着,好生殷切地问道。
常姮瞄了眼被握住的手。“朝中老臣帮我安顿了住所,太子没与你说吗?”
她不喜欢人家随便碰她,而且丹茗这样拉着她的手,害她没法开糖罐了。
这丹茗公主也够可笑,一副正妻恩赐小妾入门的模样,故作亲热。她究竟怀着什么心思呢?何必端着这副嘴脸?她难道怕自己跟她抢些什么?
争宠吗?
若是如此,这丹茗会不会也担心太多了?她这个可以说是被撵出宫、差点没死在路上的“莫名其妙公主”,能跟她丹茗公主争宠?
唉。
丹茗顿了下。“他话少,我也没多问。”
“离宫的时候我才五岁,也不记得太子是怎样的人了。话说回来,就算记得,或许也变了吧。”常姮漫不经心的应着。
第2章(2)
当然变了,她在宫外的前五年,太子写信写得多勤啊。那五年,她从得让一旁识得些字的仆役口齿不清、偶尔还杂带着互相讨论地念信给她听,到她自己能够读信、甚至回信给他。
然而,他却突然断了音讯。她差人接连送了几封信也不见他有回应,倒是逢年过节、或她生日时,宫里总会差人送上一盒盒精致、可口的点心,顺道带个口信,但千篇一律都是那句——“太子问候您,望您一切安好”。
那些点心她碰都没碰,一口也没尝,全分给那些口水直流的丫鬟小厮。
从那时他就变了!她很清楚。她要的不是他假意的友好,她不希罕!他把她当什么了?
如果他不把她当一回事,她又何必在乎他呢?
“太子不都是那样吗?温柔、机敏、体察一切。”丹茗像是讲到自家夫君一般骄傲,带着点“与有荣焉”的笑容。
“是吗?”常姮瞄了丹茗一眼,对她显而易见的情绪暗暗冷哼。
这丹茗八成是爱上太子了,瞧她这副模样。
冯羿当然聪明,不只聪明,还阴险呢。
她心中早就认为如今自己能够再进宫,表面上是君主挂念她,实际上是盘算可以将她这个有公主头衔的苦命鬼,随便嫁给邻国的某某王子,换取点利益吧。这八成是目前掌政的太子所打的主意。
随便他们吧,反正她这公主的命也是他给的。
“你别担心,他很好相处的。”丹茗友善地握着她的手,两三句就把冯羿跟自己画在同一个圈圈里。
“嗯,你这么说我就放心了。”常姮那抹可爱的笑容仍是挂着,心底除了难受之外还是难受。难受于手这样被握着,难受于丹茗说的那些话。
这丹茗称不上虚伪或是心怀不轨,只不过是个担心太多了的女孩。
她才不会跟她抢冯羿呢。抢一个心机重的太子要做啥啊?丹茗若是喜欢冯羿,那他俩很相配呀!
是,她的确偷偷期盼过他能够来看她,哪怕只是虚应故事也好,但那也只是因为……他曾经真正地疼过她、照顾她、宠她、哄她。在最单纯无瑕的岁月里,他对她而言,是刻在心头的深远回忆,但那些回忆只能停留在最美好的时刻。
她不想承认自己怨他,因为怨啊恨哪这些,代表着更多的思念与牵绊。
*
“公主,王后娘娘找您哪。奴婢四处找不到您,好在您回来了。”
一回宫,马上就有几个着青衫的身影跑过来。然后那几双眼睛也偷偷在常姮身上打转,好奇地看着这几日一直是大伙儿话题的“呈玉公主”。
哗,瞧那眉、那眼、那鼻,多么精致的一个人儿啊,让人一看就喜欢。还有她单纯的笑容……嗯,必定是个很好相处的公主。
虽然听宫里几个老妈子说,呈玉公主小时候十分纯真可爱,绝对不是蛮横不讲理的人。但他们还是不免有些担心啊,谁知道这个被放逐的公主经过十多年,会变成怎样呢?
呵,现下他们可安心了。
“好,这就过去了……”丹茗应着,突地指着那些丫头们的鼻子道:“嘿,你们一个个眼睛睁那么大、盯着呈玉公主看,不知道规矩吗?”
“啊!”众人回过神,一个个“扑通扑通”跪下来。“奴婢拜见呈玉公主。”
“啊,不要紧的。”常姮挥了挥手打圆场。她最怕人家跪她了。“什么规矩都不懂的人是我,看来往后会闹笑话了。”
“她们现下这样做,就是规矩。”丹茗笑着。
“噢……”常姮淡应了声。
“那,何大人,就劳您给呈玉公主带个路吧。”丹茗交代一声,便领着宫女往她母后的寝宫去了。
“公主,请随老臣来。”何方在前头引路。
常姮跟着何方,张望着四周。“戚二,这些景象我都不记得了。”
“经过十多年,您长高不少,如果蹲下来仰头看,说不准就跟五岁那年看到的一样。”
“是吗?”常姮歪了歪头,当真蹲了下来,仰首又望了望四周,不满地皱眉瞪向他。“戚二,你又骗人。”
何方被她单纯的行径逗笑了,抿着唇掩饰。“公主请起身吧,蹲着挺累的。”
“就是说嘛。”常姮嘟哝着拍拍裙子站起身,而她的宝贝糖罐却在这时滚出怀中,“咖啦咖啦”地以极快的速度往前滚去。
“我的命根儿!”常姮大惊,叫嚷着往前追去。
“公主!”戚二也跟着追了上去。
“唉唷……”胖胖的何方有些年纪了,跑不太动,只能快个几步跟着。
眼看那糖罐就在不远处、就在前方的转角,滚动的速度也慢了下来,常姮跑上前要蹲下来捡,谁知转角另一方来了人,她没发现,直接撞上一堵人墙。
“噢!”常姮捂着碰疼了的鼻子,还没抬头看是谁,一声怒斥便像雷声一样打了下来——
“哪个不长眼的东西,走路不看路,冒犯了太子殿下!还不快下跪认错……”侍从们威风凛凛的怒喝还没完哪,就被主子抬起的手给打住。
“失礼的是你们。”冯羿轻道。他侧首,想要看清楚面前这个捂着鼻子、发出细碎哀号声,却始终不抬头的小不点。
这个时机出现在这里的陌生姑娘,还有那股随着这人儿一起闯进他鼻中的熟悉香甜味……又见着气喘吁吁往这边奔来的何方,冯羿锐利的眼一眯,吸了口气,试探地问道:“姮儿?”
他若没看错,当他那两个大嗓门侍从提到“太子”二字时,这小不点明显地顿了下……
“啊,我的命根儿。”常姮像是没听见他说什么似的,对着脚边的糖罐惊呼,很快地蹲下身抓住它。
真够倒霉,怎么进宫不到一刻钟就撞上这人。都是你啦!死糖罐!
冯羿也蹲下身,轻压住那只握着糖罐的柔嫩小手。他不是不知道这娃儿很明显地不想理他,但还是耐着性子再问一次:“是姮儿吧?”
逃不掉了。
常姮暗叹了声,心一横,抬头对上那双深若潭水的眼睛。
心头不由自主地一阵波动,这是两人共同的反应。
管他是什么太子殿下,她本来想要瞪他,想要好好示个威、以表达自己心头的不满,但她却没用地傻在原地,与他对望。
重逢的怪异感觉实在难以言喻,眼前这张放大的俊脸对她来说很陌生,毕竟已经事隔多年,童年的所有影像早就都模糊了,但是那股气息却太熟悉……
常姮愣愣地望着冯羿,还没意识到自己有什么不对劲,泪水便早一步地夺眶而出,“啪”的一声在地上摔个粉碎。
此时此刻,她才知道,她怨眼前这个人,怨得有多深。
这个景象不在冯羿的预期之内,震惊之余,他也被这样的神情给搅得整颗心都纠结在一块儿了。正兴起一个将她紧拥入怀的冲动,常姮却马上起身了。
“真的是呈玉公主欸!”冯羿身旁那两个天生大嗓门的侍从,兴奋的轻嚷着。
常姮转向身后的戚承赋、背对冯羿,用力抹掉眼中残存的泪,吸了口气。表情瞬间换成平日的模样,一脸哀怨地对戚承赋道:“戚二,这糖罐儿还是借放在你那好了,我看它跟着我好像有些不安稳。”
“这可是您的命根儿。”公主随时要吃糖的,由他带在身边妥当吗?
“反正你随时都在我身旁嘛,我带着和你带着有什么不同呢?”
这时冯羿已站起身,温和的眼眸缓缓地望向正在与常姮说话的人,眼神变得有些凌厉,审视着那名魁梧、帅气、像是和常姮很亲近的男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