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什么要这样……」
「你知道为什么。」
是啊,她知道,因为他爱她,是真的爱她,所以包容她的任性、她的愤怒甚至她的恨,甚至恨也能作为爱的滋养,让他坚强,让他能够承受更多,她给不出的感情由他来给,他是温暖汪洋,以无尽的爱将她淹没。
他轻柔拍抚她,低喃着安慰,她的眼泪有他碰触不到的哀伤,他只能当她发泄情绪的依靠。他明白她不会再试图离开他,所有扭曲的尝试到此为止,但他想更积极地将那毒瘤拔除。
她哭倦了,低低抽噎,他忽道:「我们来玩游戏吧,玩一个叫做『假装』的游戏。」
她茫然,他继续说:「我们来假装二十年前的事没有发生,我们的父母互不相识,我们在大学里认识、交往,是一起进『合鑫』的学生情侣,感情一直很好。」
「为什么要玩这种逃避现实的游戏?」
「不是逃避,是放松,反正现实已经不可能改变,不如暂且放下,让自己喘口气。就从你接到你姐姐电话的那天起到今天的一切,全部抹掉。」他顿了下。「所以,你来参加三天后的义工团吧,跟我们上山去。」
「可是人数已经满了。」
「多你一个没关系。这次要去的是我和我妈曾经躲藏的山区。我母亲已经过世了,你就假装单纯去拜访我家,别想太多。那里的人们很亲切,山林很美,我很希望你来看看,好吗?」
第7章(1)
罗妙靖没有答应。虽然他将那处山区形容得如世外桃源,令她好奇,可她也没答应他所谓的「游戏」。
关先生不再出现在「合鑫」,但接下来的两天,她饱受华疆臣的轰炸。他知道她态度软化,乘隙而入。她从不知道他可以如此哆唆,不厌其烦地描述那地方的景致,以及他多么希望她同行,最后她终于投降,答应报名义工团,加入那个……根本不可能的游戏。
即使她能假装往事不曾发生,她也已不记得爱一个人的纯粹甜蜜,千疮百孔的心太疲倦,这游戏怎么玩得起来?
罗百粤知道她要参加义工团,倒是非常赞成。
「山上很冷,多带几件衣服……」罗百粤兴致勃勃地陪她打包行李。
「又不是你要去,这么兴奋干么?」罗妙靖取笑她。
「你难得出远门嘛!之前我们补习班办旅游,你都不参加,你们店长竟然说服得了你,替我跟他说声谢。」
「这有什么好谢的。」她嘀咕,想乘机试探一下姐姐对华家人的反应。
「姐,有时候我会想,当年那位华叔叔如果留下来扛起责任,我们两家的关系应该会跟现在完全不同吧?」
罗百粤脸色一凝,几秒后才淡道:「大概吧。」
「你提过他有个儿子,不知道他现在怎么样了?其实他也很可怜。」
「他怎么样和我们无关。他父亲做的事,他分担后果也是应该的,要是让我遇到他,他最好有被我骂到羞愧而死的心理准备。」
姐姐愤怒的口气让罗妙靖不敢再问,迅速岔开话题。
她的伤口在义工团出发的前一天拆线,出发时间是早上六点半,华疆臣、汤绍礼和另一位男同事负责开车。她以为她会爬不起床,却整晚兴奋得睡不着觉,清晨五点就起来盥洗,然后在家门口等待。寒风飕飕,她一点也不觉得冷。
当义工团的车队抵达罗家门口,华疆臣看见的是肩负背包、提着旅行袋的小女人,她虽然装出一副被勉强参加的无奈表情,闪亮的眼眸却藏不住雀跃。
汤绍礼悠悠道:「还是疆臣有办法,我说破了嘴你也不肯来,他一出马就搞定。」
忙着和同事们道早安的罗妙靖横他一眼。
华疆臣下车帮她提行李,对她皱眉。「天气很冷,你应该在屋里等。」
「我怕吵醒我姐和她女儿。」他开的休旅车里还有陈志旭和杜思颖。陈志旭笑着对她挥手,杜思颖勉强对她点个头,转头看另一边的窗外。
「你的脸色都冻得发白了。」华疆臣解下围巾,替她系上,四周瞬间鸦雀无声,所有眼睛看着他们。
罗妙靖脸发烧,低声道:「别这样,大家都在看。」她试着避开,被他拉住,围巾将她半张脸和颈部都围住。
「要看就让他们看。」他不在乎。「别忘了,这是我们说好的『游戏』」。
她没忘,但也不必在大家面前「玩」吧?她迅速上车。
「鹰鹰,围巾包得这么高不好呼吸喔。」杜思颖的语气酸溜溜。华疆臣不让她坐副驾驶座她已经很闷,又目睹这一幕,更闷。还假仙撇清和店长早已分手,两人之间那种暧昧的热度都可以煎蛋了啦!
罗妙靖还没说话,陈志旭道:「鹰鹰,记得搽我给你的药,才不会留疤。」唉,他输得心服口服,严酷的店长和纤细的罗妙靖看起来多么相配啊!
罗妙靖正要说话,坐上车的华疆臣拉过安全带帮她系上。「吃过早餐了?」
她摇头。「我买了面包。」她打开背包,满满的零食让他兴味地扬眉。
「你要去野餐吗?」
她脸红。「这是要带给小朋友的。」
结果她也没吃早餐,一路睡到目的地,一个被群山拥抱的偏僻小村子。小村有居民一百多人,商店与住家沿着一条主要道路而建,村子附近有许多果园,村民以务农维生。
义工团受到村民们的热烈欢迎,华疆臣介绍过双方认识后,一行人就到当地唯一一所小学展开工作。他们带来计算机和书,除了为原本仅有一台计算机的学校成立计算机教室,还要扩充图书室的藏书。
分派工作时,华疆臣注意到罗妙靖脸色疲倦。「你不舒服?」
「有点想吐,大概是晕车。」见他张嘴欲言,她抢着道:「别叫我去休息,我还能做事。」他为她破例给义工团增加名额,倘若她什么也不做,会令他的立场尴尬。
于是华疆臣叮嘱她不要太勉强,派她、杜思颖和一位男同事负责图书室。
罗妙靖坐在图书室窗边整理书籍。小学校建物不多,操场辽阔,「合鑫」的同事们就在操场上忙碌,她很轻易就在众人之间寻到高人一等的华疆臣。
他在和校长讨论计算机桌不够的问题,结论是要用淘汰的旧课桌改造,他们找了块黑板放在操场上涂画计算,最后由华疆臣动手。
他拆掉几张课桌的脚,合并木板钉起。他高举起榔头而后敲落,动作精准利落,他就像这片土地,朴实强韧,她能想象他衣物底下劲瘦的躯体逐渐渗汗,汗水闪耀着光滑肌理,饱含力量的男性美令人目眩神迷……
一个稚嫩嗓音打断她的出神。「姐姐,帮我做手环。」
罗妙靖闻声回头,看见窗下站着一个小女孩,捏着一朵橘花递给她。
「做手环?」仅仅一朵花怎么做手环?她正感为难,一旁女老师走过来。
「小伶,姐姐在忙,别吵她。」女老师接过花儿,笑道:「这是马缨丹。自从疆臣拿这花做手环给她之后,这孩子天天吵着要。」
「他教的?」罗妙靖吃惊,无法将一百九十公分的身高和这朵小花联想在一起,看着女老师拆散花朵。原来它由许多比指甲还小的小花组成,小花中心有洞,一朵朵串起,头尾相连就成了手环。
女老师将手环给了小女孩,她喜孜孜地跑开了。「他说是他母亲教的,那时候他刚到我班上,教给同学们,女孩子们很喜欢,男孩子们却嘲笑他,结果他来我班上第一天就跟大家打架。这些孩子现在一个个都到外地讨生活去了,没一个像他这样,回馈这里这么多。」
「他小时候是怎么样的?」想象他拿小花编手环,她实在好笑,想知道更多关于他的事。
女老师微笑。「他啊,从小就很懂事,吃苦耐劳,耐心和毅力都很惊人,有时候又蛮得很,认定的事情怎么劝也不听,简直像头牛,只有他母亲能让他改变主意。
「他现在也还是这样。」若不是他这份蛮,也许他们早已分开。
「他母亲过世时是我第一次看见他哭,他太坚强,我怕他一旦碰到挫折而倒下,会永远都站不起来。」
「他母亲是怎么过世的?」从没听他说清楚。
「是意外,在台风天走的,那时疆臣刚考上高中去报到,才离开三天就——」
操场上突然传来掌声和喧闹声,两人同时望去,就见旧课桌改造的计算机桌完成了,校长放重物上去测试牢固程度,结果令人满意,辛劳的人们鼓起掌来,几个孩子围着计算机桌又笑又叫。
老校长兴奋地直拍华疆臣的肩,递给他热饮,两人交谈了几句,华疆臣向图书室走来,一走近就发现窗里两个女人望着他,都面带微笑。
「你们在聊什么?」似乎很开心。
「差点就聊到你十三岁时在溪里裸泳的事。」女老师笑着,走开去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