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多谢余姑娘。」房伯修是个教养很好的翩翩公子,尽管前一刻还与连掌鸣激辩,余烟一进来,他便缓和了脸色,起身回礼。
余烟笑着点头,转身走过去向连掌鸣递茶。
「掌鸣,喝茶。」茶往他前面端来,却不敢看他。
连掌鸣只是望着她,不言不语。
余烟把茶杯往一旁的茶几上摆,然后趁着被轰出去之前,赶紧向房伯修问道:「房公子这回也是专程来看若梅的吗?」
房伯修放下茶杯,瞥一眼连掌鸣,才向一眼道:「余姑娘,在下是为了迎亲一事前来与连兄商量,希望能尽快定下一个黄道吉日。」
「原来如此,那讨论出结果来了吗?」她偷眼瞧连掌鸣,他仍是面无表情。
「未果。」房伯修想一眼也不是外人,便转向连掌鸣拱手道:「连兄以若梅健康状况不佳为由阻挡迎娶,小弟不以为然。正因深知若梅体质,小弟更万分急切迎回若梅,亲自照顾,万盼连兄成全。」
原来掌鸣不肯让若梅出嫁,问题是出于若梅的身子……余烟转头望着连掌鸣。
「我很感激你有这份心意,只是舍妹一日一入了贵府门,便是你房家媳妇,她病弱身躯无法侍奉公婆、操持家务,反而还要拖累你。眼前你尚且不在意,但舍妹可能终身病弱不能痊愈,你有把握能够照顾她终身无怨无悔?伯修,身为她长兄,我对她责无旁贷,你与若梅经先帝指婚,那是先皇对若梅的疼惜,却是苦了你。」
「没想到连兄如此看轻小弟!能得若梅为妻,那不是苦,是甜蜜的负荷,一生一世小弟乐于承担!我深爱若梅,此生非她不娶!为能全心照顾若梅,终身也绝不再娶妻纳妾!」
余烟听见房伯修一番感人肺腑的申请剖白,感动得热泪盈眶,她想纵然掌鸣有再多顾虑,此时也该放下心?让两人成亲了……
她以为连掌鸣和自己一样动容,转头却见他仍是一脸默然,看得她心讶。
「你身为房家独子,可有想过房太医的心情感受?你为若梅不再娶妻纳妾,若梅却无法为你生养子女,你对得起房家祖宗!或者你要她用一副孱弱身子为你房家香火拼命?」
连掌鸣没有房伯修的激动,有没有他抑扬顿挫、满腔热情热性的音调,只是一贯低沉平稳,平铺直述的一段话,却已经说得房伯修脸色乍红乍白,难以回辩,哑口无言,却又心有不甘。
他的不甘,连掌鸣也看得清楚,他又道:「你爱若梅,我心里感激,但若梅不是你的责任,你不需为若梅成为房家罪人。」
余烟讶异地望着连掌鸣,一颗心莫名跳得好快,好痛……他说得好无情,把若梅说成是一个重担,她听得好刺耳,好心疼,却也无法反驳。
他只是想得长远,思虑得透彻,未雨绸缪。换一个角度思考,他不让自己的妹妹出嫁成为房家的累赘,出发点也是疼惜体弱多病的若梅,不想她受苦。
但是……一定要把若梅说得一文不值吗?生下来就是一副孱弱身子,也非她所愿啊。
「你不曾爱过一人,你伍同理之心,无法体会我的心情!若梅于我,绝不是一份责任,她更是我的精神支柱!即便你是若梅兄长,我也不许你把若梅说得如此不堪!」房伯修整个情绪宣泄了出来,却忘了还有一个余烟在场。
不曾爱过一人……连掌鸣还不爱她,只是她早已知道的事实,倒是没什么好难过的,反而她望着房伯修,忽然好羡慕若梅。她缓缓扬起嘴角,心里忽然不再那么沉重了。
虽然连掌鸣说得有理,但她总是希望能有个人好好疼爱若梅。房伯修把若梅视为精神支柱,这句话她听了好感动。
「……你该以房家为重,亲事别再提了。」连掌鸣没有辩驳,只是冷淡说道。
「我与若梅亲事,乃先帝指婚,不可悔婚!」
「此事我会禀明圣上,皇上知若梅情况,相信为你两人解除婚约并非难事。」
「你……」
「好了、好了,你们别吵了,要出阁的人是若梅,嫁与不嫁她也有权说话吧,不如你们也听听她的意见?」
连掌鸣瞥她一眼,眼里深不以为然,心里在想,明日一早该让她把三从四德读上一遍。
房伯修心有同感,不过他转念一想,说服若梅也许比连掌鸣来得容易,因此正要附和余烟的话……
「小姐、小姐!房里内外我全翻遍了,我找不到啊!你快点再想想放哪儿去了!」
余烟听见小佟大呼小叫,回过身去。她看见小佟跑得都快跌倒了,全身汗水淋漓,脸色发白地冲了进来,不禁瞠大眼睛。这是一向守视知分寸,无时无刻不告诫她必须应对得宜的小佟吗?
「小姐!你快仔细想想,你放哪儿去了?……你多久没戴了?」小佟紧紧抓着她,眼泪在眼眶里。
余烟傻愣住,她缓缓指向连掌鸣和房伯修,提醒她,「小佟,掌鸣和房公子正在谈事情。」
连掌鸣脸色严峻,面色不悦。
房伯修则望着两人。
小佟紧握着小姐的手,颤抖着放开。
「郡爷,房公子,请恕奴婢鲁莽。」小佟连忙跪下向两位大人赔罪。
「起来吧。」连掌鸣开口,余烟当她是妹妹,她的身份就不是丫头。
「谢郡爷。」小佟起身,慌忙转身摇小姐,放低音量,却掩不住更加焦急的神色,「小姐,你快想,你快想想啊!」
「哎……在这、在这,我骗你的,我好好戴着呢。」余烟简直被小佟失控吓坏了,赶忙从脖子上拉出那条银色细链,露出玉石让小佟安心。
小佟一愣,心脏跳了一下,迅速拉起来看,扁椭圆奇石黑得发亮!玉石没丢,仍好好的躺在小姐胸口上……
「还在……还在、还在就好……」她望着养命石,眼泪滚落了下来,整个儿松了一大口气,开心地笑了。
「对不起,我只是开了个玩笑……可是小佟,你也太夸张了吧?就算是我爹的遗物被我弄掉了,也不是人命关天的事,你干嘛如此紧张?」余烟满脸狐疑地看着又哭又笑的小佟。
小佟的行径实在惹人好奇,就连房伯修也暂时放下迎亲一事,走过来想看看是什么宝物竟令一个丫头像掉了命似的紧张。
只是链子挂在余烟脖子上,他不好意思盯着瞧,仅用余光瞥上一眼……窗外忽然阳光露脸,光芒斜射入屋,小佟捧在手上的奇石瞬间变色,由黑转绿,发出深邃绿光。
房伯修亲眼所见深黑奇石转为一道翠绿光芒,吃惊得双目瞠大,抢上前夺过奇石,只为看个真切……
「啊!你想干什么?别拉……」
他这一用力,把细链子扯断了。他却仿若未觉,两手捧着那块奇石,非但掩着双手看,还跑到窗口下,让阳光照射又看,如此仔细反复地看了好几遍,看得他脸上神色变了又变,难以置信,更惊喜连连!
「这是……」
余烟和小佟上前,小佟慌忙抢过玉石,余烟抓着的银色细链从玉石穿孔里滑出。于是一人抓走一样,房伯修手上空了,错愕地转头望着两人,眼里仍是万分激动。
「呜……断了,掌鸣,我的链子断了!」余烟拿着断掉的细链到连掌鸣面前,抽泣地望着他。
连掌鸣只是低头瞥了一眼,反而狐疑地注视房伯修。他失态地从余烟身上拉下玉石,神色骤变,像是惊见奇珍异宝般目光发了狂。但是他记得珍奇异石迷恋成痴的人是五王爷德亲王,却不是他。他眯眼,看房伯修追着小佟。
「给我,再给我看一下!」
「不……这是小姐的。」小佟紧握着奇石不让房伯修看,急忙跑到余烟身边,「小姐,快把玉石收起来。」
「余姑娘,可否将玉石借在下仔细端详?」
余烟白了他一眼,「那是我爹留给我的遗物,我娘说玉石对外人有害,我不能害你,你还是别看了。」
房伯修看见她手里断掉的银链,以为她记仇来着,马上拱手致歉道:「余姑娘,请恕在下鲁莽,明日在下补送一条链子过来向姑娘赔罪。」
「不用了,我只要这条链子。」见他诚心赔罪,余烟态度就软化了。
「那么在下马上派人将链子送修。」
「可以修吗?」她一听,双眼登时发亮。
「小姐,我们有别条链子。」小佟拉拉她的手。小姐难道看不出来房公子讨好她别有目的吗?
「当然可以!」房伯修转身正想出去喊他的人进来。
「不需劳烦。」连掌鸣这时出声,他从余烟手里拿过银链,望她一眼,还记得她曾经说过,她会好好珍惜这条链子,因为石头松的第一件礼物……「断了就算了。」
「但是……」
「伯修,你何时开始对玉石有兴趣了?」连掌鸣转向房伯修。
余烟低头瞅着他手里的链子,失落写在脸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