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喜儿注视着他,却无力地垂下眸,破布娃娃一样地倒卧而下。
韩德生一想到两人的分别都是由于误会,他不禁失控地大吼出声:“你以为我私自地做出结扎决定,所以才离开我?你当时为何不当面质问我!”
“那你又为何不告诉我关于歹徒威胁的事?”她用力地咬住手臂,拚命地想忍住情绪。
“我以为隐瞒一切,是保护你最好的方式!”他拉开她自虐的举动,心痛地看着她手臂上那一圈深烙齿痕。
“最好的方式?你想过我的感受吗?”她怨自己对他观察不够仔细,恼他什么事都把她在蒙在鼓里,又气自己居然选择抛下他一人……
千百种情绪在胸口奔窜着,终于逼得她崩溃地痛哭出声。
孟喜儿退至墙角蜷住身子,将脸埋在双膝间,哭得上气不接下气。
她哭他先前的隐瞒,更哭他一个人独自承受那么多的压力。她哭他低估她的独立、可以保护自己的能力,更哭他当时所受的煎熬、为他心疼不舍。
韩德生见她哭到全身颤抖,他红了眼眶,弯身将她抱进自己怀里。
“都过去了……都过去了……”他喃喃自语说道。
她伏在他胸前,不知道自己哭了多久,只是任由泪水奔流到再也掉不出眼泪为止,她才无力地抬起头瞅向他。
只是,一瞧见他眼中的惊慌与不舍,她的眼泪再度决堤。
他那么爱她、爱到连一丁风险都舍不得她承担。她也爱他,但他却是爱她爱惨了。
孟喜儿泪眸瞅着他,一个字都说不出来。
韩德生一见她无言地猛落泪,以为她仍然不肯原谅他,心急如焚地说道:“我当时处理事情的态度或者不对,但是你不能不给我改过的机会啊。我改变了,真的!”
她依旧无言地瞅着他,但眸光却已是温柔似水。
“我会给你所有你希望的自由与尊重。”韩德生放轻力道握住她的肩膀,不让两人之间有太大的距离。
“傻子,你以为我是铁石心肠吗?”孟喜儿水眸湛然地注视着他,柔荑捧住他的脸庞。“你的一意孤行有错,但是那还不都是为了爱我吗?”
韩德生瞪着她眼里释怀的温柔,他不敢眨眼,怕自己只是一时眼花。
“我爱你。”她冲进他的怀里,用双臂紧紧搂住他的腰。
他倒抽一口气,把脸庞整个埋入她的发丝里,颈动脉仍然因为过分激动而跳跃着。
“现在没有歹徒的威胁了,我会给你一切你想要的自由,也不会试图再只手遮天,想让你活在一个无菌室里了。”他捧起她的脸庞,只怕她仍然对复合心有疑虑。
“那我得先告诉你,在我离开的这段时间里,我和一个设计师共创了一个品牌,这个品牌两个月后即将上市,所以我接下来的时间会很忙碌……”
“男的女的?”他问。
孟喜儿怔住了,脸色霎时苍白如雪,一时之间还以为他问的是别的事情。
“那个设计师是男的,还是女的?”他很介意这件事。
“男的。”
韩德生一听,虽然极力克制着反应,却还是神色一沉。
“但他爱的是男人。”她说。
他的脸色这才和缓了些。
“你应该对我更有信心的。”她皱起眉,瞪他一眼。
“我没有法子对自己有太多信心。你不正是因为受不了我,所以才离我而去吗?”他握住她的手,甚至不曾掩饰眼里的痛。
“我从来不曾这么爱过一个男人,只是你对我始终没有安全感,以至于过度保护我。而你的手握得愈紧,我就愈喘不过气……”
“如果你在离开前便感到喘不过气,为什么不直接告诉我?一定要经过了这么久的时间,你才有法子说出你的心情吗?”
“因为……我当时其实还有另一个不得不离开的理由……”她垂下眸,口干舌燥到说不出话来。
“告诉我。”韩德生紧盯着她,竟不自觉地屏住了气息。
“我离开,是因为我以为你不要孩子。”她的话轻得像一个呼吸。
韩德生怔住,脑子突然窜过一个可能,后背突然开始抽痛了起来,他不敢再追问答案下去。
“我那时候怀孕了。”孟喜儿哑声说道。
“我一直都有用保险套……”他面色如纸,双手握成拳,不停地颤抖,难以相信。
“保险套百分之零点零一的不安全率都让我们遇上了,这孩子是真的跟我们有缘。”她急切地说道。
“孩子呢?”他因为昏眩,整个人靠上床头板,连说话声也虚弱了起来。
“在台湾,欢儿和保母在照顾他。”她说。
“孩子多大了?”
“两个月了。”
她离开时已经怀孕一个月!韩德生紧闭上眼,喉结激动地上下起伏着。
“孩子现在都两个月大了,你竟然不曾通知过我一声?”他瞪着紧握成拳的手掌,心如刀割。
“我原本就打算要回到你身边的,否则我不会留下那张纸条……”
“不要再提那张该死的纸条了!你知道在我月复一月地等待着你时,那张纸条
是多大的嘲讽吗?”韩德生发狂地将床间的枕头整个往床下扫去,每一个字都是用尽全力地吼叫出来。
他的失控让她噤若寒蝉,咬住了唇。
“我以为我不会像我父母一样地遗弃孩子,没想到你却强迫我做了这样的事。”他气到连说话声音都在发抖。
他谴责的目光让她觉得委屈,觉得他把所有的错全都归到了她身上。
她挺直身子,决定剖开自己的心让他看个清楚。
“如果你那时不是一意孤行地隐瞒了那些威胁,导致我根本没法忘记第一次怀孕时你抗拒的神态,事情怎么会走到这一步?我当时只知道,如果我怀孕了,而你的漠然态度依旧,我会开始恨你,我会不爱你的。那是我最没法子接受的事情。”
“因为怕自己不再爱我,所以你躲起来,留下我一个人煎熬,这就是你爱我的方式?”他没法子敛去他声音里的讥讽,因为他受到了莫大的打击。
“你以为我不煎熬吗?我原本只想等孩子情况稳定了,就回去告诉你的。没想到,我有整整四个月的时间,都只能躺在床上安胎。那时候,我怕自己情绪太激动会影响到孩子,所以根本不敢通知你。”她小脸激动地胀红如血。
他语调沉重地说:“纵然我没想过要孩子,但你是我的妻子、孩子是我的骨肉,我难道会置之不理吗?你为何会以为默然离开之后,我们之间就会没有问题?”
“至少,在我们最有问题的时候,我们避开了针锋相对,我们没有离婚,不是吗?”
韩德生没法子反驳她的话,毕竟他当时错误的用心良苦导致了一切后果。他默然了一会儿后,才又开口问道:“胎儿稳定了之后呢?为什么不马上通知我?”
“因为我那时已经有了想拥有自我品脾的念头,我希望在我的品牌确定能正式营业后,再带着孩子一起回到你身边。我要让你知道——事业、孩子以及你,虽然重要程度不相同,但都是我生命里不可或缺的部分。”
“你知道我那段日子是怎么度过的吗?我必须靠着医生给的镇定剂,才有法子睡一场好觉。不忙公事时,我记挂的就是你现在在哪里?做了什么?如果有一天,我发生意外,会不会连你最后一面也……”他脱口说道,浓眉紧揪着。
“不要再说了!”她捣住他的嘴,泪水又开始不受控制地奔流。“你有多痛,我就有多痛,而我的痛还多了一份自责啊,如果我那时候可以再多一些体谅……”
“我们都有错。你当时并不是自私地撇下我,而是因为你真的慌了,而让你慌乱的人是我,谁都不用再自我责备了。”韩德生抚着她的脸颊,命令地说道:“我现在只希望听到你说,你再也不会再离开我了。”
“我不想离开你,但是你得改变擅自替‘我们’决定一切的习惯。你的方式让我们误会了这么久,还不够吗?”她定定看着他,也要他的承诺。“我希望我们能够一同走过一生一世。”
她澄然目光让他心头发热,他点头,在她额间印下承诺的一吻。
他发誓日后会尽力与她分享一切。让她知道在这段时间里,他并不是没有检讨自己,甚至一直在为她将自己变得更好。
“展览一结束,我们马上回台湾。你马上带着孩子搬回来,好吗?”他在提到孩子时,语气也不自觉地颤抖着。
她点头,柔声地说道:“我还没帮宝宝取名,户口上填的是我爸的名字。”
“叫他韩奇。”他马上说。
“有什么特殊涵义?”
“因为你们都是我生命中的奇迹。”他握住她的肩,坚定地说道。
“我以为这辈子很难从你嘴里听到甜言蜜语。”她含泪笑着。
韩德生吻去她的眼泪,想起孩子可能会有的模样,胸腔里的激动让他没法子再继续说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