玺爱辛二话不说的往后跳开。“和王爷靠得这么近,我紧张啊。”
“喔?”他笑得邪魅,满意地审视她薄薄脸皮上的红晕。
玺爱辛心间恶狠地颤跳着,几乎被他逼出一身冷汗。
这人、这人……好怪!
包扎后,在很不得已的情况之下,在完全没有办法抗拒的因素下,玺爱辛陪着世于将到外镇上闲走。
外镇只是个小小牛马市集,人潮稀稀落落,说是随处走走,但到了镇上,她才知道,原来这里就是先前他遇刺的地方。
“王爷,既然是在这里遇刺的,这当头又来……不太好吧?”开口的是玺爱辛,她的顾虑是有原因的,因为陪他出门的人,就只有她。
这是某种策略吗?最危险的地方就是最安全的地方?
“今儿个有市集,先前本王遇刺,多少殃及池鱼,若是不来瞧瞧,本王无法安心。”他边走边摇扇,神情自若,加上她包扎得极好,完全看不出他有伤在身。
玺爱辛微启唇,有些意外。
这男人,对鞑靼而言,是恶鬼,但对大明人民却是菩萨呢。
“王爷真是爱民。”她唇角微掀,有别于先前大剌剌的笑。
世于将睇向她。
以一般女子而言,她算高了,两人并行而走,从他的角度探去,她束起长发,露出饱满光洁的额及整张清秀脸庞,是有几分英气,但她长睫如扇,唇艳若桃,润白颈项在交领间微微显露,女子柔美气息难以掩藏。
她很美,美得教他挂心。
这不是好现象,但他似乎有些……无法控制。
谁要她这么像夕颜呢?
“王爷怎么了?”发现他默不作声好半晌,一抬眼,他黑眸如把烧灼的火炬,眼神是那般赤裸近乎贪婪地看着她,她警戒心倏地高涨,但颤动的似乎还有另一股情愫。“王、王爷,怎么这样看我?”
太阳好辣,辣得她浑身冒汗,辣得她脸庞烧红。
“爱辛。”他低喃,藏着笑意。
“嗯?”她心跳得好野,不像是紧张被识破,反倒是像怕自己要失控似的。
失控?她能怎么失控?
为什么他唤她时,语调可以这么柔,眼神可以这么柔,像是对她撒下一大张的网,她受困了,竟不想脱逃……这是怎么一回事?
“小心。”他低低笑开。
“嗄?”她左看右看,确定石子路上没出现什么东西,才抬眼问:“小心什么?”
“小心爱上本王。”
轰的一声,她听见血液快速刷过耳际的声音,心跳乱得一塌糊涂,只觉得这个人真的很怪!
“王爷在说笑吧,我可是男人,我……”
“小心!”他突喊。
“我会很小心!”可以了吧?可不可以不要再逗她了!
喊出口的瞬间,她察觉自己语气过烈,想再弥补时,却突地听见古怪的蹄踏声,回头望去,就不知打哪跑来一头牛,眼看着便要朝路边的人击撞而去,几乎是没有思考,她脚步一踏,凌空跃去,落在牛前——
“爱辛!”世于将错愕地看着这一幕。
他没想到她居然比他快上一步救人,简直是胡闹,那么纤弱的身子,一个姑娘家岂承受得住一头狂牛的冲撞。
没多细想,他疾步向前,却见她双手往前,轻易地扯住牛角,一个旋身,立即将壮硕的牛只扭倒在地。
他更错愕,简直是傻住了。
一个姑娘家,哪来这么可怕的蛮力?他看错了吗?
“没事了!”玺爱辛扬声喊,笑嘻嘻地看着追赶牛只而来的一干人。
“哇,小兄弟,你哪来的气力啊?”牛主人傻眼地看着她坐在牛上头,双手扣着牛角,让牛完全无法动弹。
“小事、小事。”她咧嘴笑着,像个爽朗的少年郎。“快点将它绑上吧。”
“真是对不住啊,各位。”牛主人满脸愧疚地对着周围的人道歉,赶紧差使人将牛只牢牢捆绑。“小兄弟,到市集我请你喝一杯,今儿个要不是你,这牛可要闯大祸了。”牛主人热情地往她肩头一搭,又是感激又是抱歉。
“不用了,我……”话未完,玺爱辛忽地感觉一股力道从身后而来,下一刻,她的背已经贴在一堵极热的肉墙上,她抬眼,对上世于将让人读不出思绪的黑眸。
“欸,这位是小兄弟的朋友吗?一道来、一道来,我作庄!”牛主人热情得很,但看清楚来者是谁之后,才讶声喊了出来,“王爷!”
玺爱辛微愕。就连边城百姓都知道他的身份?瞧那牛主人的表情又是崇拜又是景仰的,想必他在此地颇受爱戴。
第1章(2)
世于将轻颔首后,黑眸定定地瞅着她,粗糙的指尖刷过她的颊,抚上她的腕,落在她的掌心,过了会,才轻声问:“你没事吧?”这掌心硬实带茧,是习武之人的手,但就算是习武之人,也不见得有这能耐,可以瞬间扳倒一头发狂的牛。
她像夕颜,却不如夕颜那般柔弱,这一点很好,只是有点吓到他。
“没事。”她先怔了下,随即咧嘴笑着,扬起一口编贝。
她看错了吗?竟在他眼中读出了毫不掩饰的怜惜。
他怜惜她?
世于将转不开眼,心旌动摇着。
“王爷?”她小声喊。
可不可以先把她放开?贴太近了、太、近、了!
他突地咧嘴笑,笑得她丈二金刚摸不着头绪。
“走,咱们就到市集喝一杯。”松开她,在她松口气的同时,他直接牵起她的手,牢牢的,不容抗拒。
她瞪着那只大手,在这燥热节气下,他厚实的大掌竟透着一股凉意?
他在为她担心吗?为这个陌生且身份不明的人担心?
为什么?堂堂征北王,固守边城多时,却真对她一点防心都没有,甚至把她当知心看待了?
不对!这当头不是想这些的时候,而是他怎么可以牵着她?
大街上虽说人潮不多,但两个大男人手牵手走着,多不伦不类啊?
玺爱辛偷偷地、偷偷地想要甩开他的手,才发现他握得好紧,像是怕她走失似的,掌心的凉意早已不见,取而代之的是一股温度,恍若透过掌心传递给她。
察觉到她无声的抗议,世于将唇角的笑意更浓。“本王的手受伤了,你要是硬扯,伤着本王,可有得你受的。”
闻言,玺爱辛扁起嘴。“王爷,大街上两个男人手拉手,难看。”
“会吗?”
“会!”
“习惯了就好。”
“习惯?”她声音陡尖了几分。这种事能习惯吗?
他笑得眼都眯了。“爱辛,你真是可爱。”
“可爱?”她可爱?没人这样夸她的,请说她美或帅,好吗?
“爱辛,这绿竹箫你带在身上。”世于将把身上的绿竹箫取下递给她。
玺爱辛不解地看着他,又听他噙笑低喃,“这绿竹箫是本王的贴身之物,见箫如见本王,在边城里里外外没人会刁难你。”
这么珍贵的东西,就这样送给她?
玺爱辛有些受宠若惊,真的不明白他为何会这么信任她。
***
近三伏,白日烈阳高照,但到了夜里,透凉如水。
用过晚膳之后,玺爱辛拿出世于将特赐的绿竹箫充当通关令牌,出了关城,来到一处河边。
明月高升,众星隐讳,凭着一地清澄月华,她来到河边极隐密处,确定河水不算过凉后,取下绿竹箫,褪下盘领袍和贴身中衣搁在河边大石上,缓慢沉入河中,碰到清凉的河水,几乎感动地发出低吟。
今天陪王爷逛市集,顺手制了奔逃的牛,到市集喝上几杯,她身上满是汗尘交融,黏腻难过得她怎么也睡不着觉。原想请王爷替她备浴,但一名寻常大夫,哪能尊贵差使人?为免露馅,她忍到半夜三更才出房门,也真够难为自己了。
她整个人沉进不见底的阒暗河底,不禁回想着征北王数桩与传闻不符的举措,更解不开他深沉的城府里究竟在盘算什么?
但无论如何,他定是在试探她!
阵前交兵,岂可能如此轻易信任一名陌生人?
想着,又想起他那刀斧凿成的俊颜、那眸底的温柔、那举措间的怜惜……这一切的一切,之于她而言,都是陌生的。
当他厚实的掌扣住她的腕,当他粗糙的指尖摩挲过她的颊……明明像是被调戏了,但却感觉不出半分的猥琐和轻佻,反倒是教她困惑的怜爱。
在她的世界里,没有一个男人如此放肆狂妄地靠近她,如此心怜她,这滋味如蜜,也像毒,甜入心底却也潜藏晦涩。
他那双黑眸如焰璀亮,目光似水流般清澈,如温暖大地一般,却也在在显示绝不受任何人支配的桀骜嚣狂。
蓦地,她听见胸口传来鼓噪的心跳声。
不解的微拧起眉,下一刻却听见沉吟的箫声,她倏地浮出河面,朝声音来源探去——大石上,有人盘坐在上吹着箫,眼藏冷星,年轻光朗,天然生成的威严令人不敢与之正视。
那人迥亮双眼似火,正对着她,箫声再起。
有人说,箫声如人哭泣的声音,那一声声撕心裂肺的,凌厉的哭号扬上天际,像利刃般划开,每一声都带着一团鲜血,飞溅在寂寥的夜色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