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于将,你听我解释。”她再走近他一步。
“别再过来,我会杀了你!”他黑眸赤红,像要渗血似的。
不可原谅!在他急著想要一举拿下旭兀术,想要从此与她远离乱世的当头,却让他看见她对旭兀术释出好意,这一幕他亲眼所见,骗不了人吧!
“你不会。”她跟他赌。他说过,他绝不会杀她的!
再靠近他一步,他扬剑朝她砍下,玺闪也没闪,瞧银光落在她的腰间,划破她的衣衫,划过她的皮肉。
她顿时怔住,不能动。他竟对她出手……他竟想杀她……
“……我会!”在他尚未得知她背叛之前,他不会,但现在……他不相信她,无法相信她!
他目皆欲裂,额角青筋紧绷的痉挛著,尽管黑暗逐渐笼罩,他依旧执意凝视著她,要让自己清楚记得他是栽在谁的手中。
半晌,他忽地仰天而笑,笑声凄厉哀绝,疯狂而空洞,挟著嘶哑,带著冷酷和绝望。
他投注的爱有多浓,匡噬的恨就有多重,
玺怔望著他,抿住唇,忍著泪,决定先弯腰捡起他掉落的瓶罐,再好好跟他解释,岂料当她站直身子时,长剑竟朝她左胸口刺入。
她瞠圆眼。她难以置信。
她直瞅著眼前她最爱的男人。她可以抛弃一切与他双宿双飞,甚至当个叛国奴也无怨啊……为什么不相信她?
他说过不会杀她的,但他却动手了,朝心窝而来,不留余地,一剑要她的命。
心,好痛,不是因为剑伤,而是他的无情!世于将也错愕的瞪著自己手中的剑,不敢相信他竟真动手了。
但不能怪他,他说了、他说了!不准她再靠近的!
若她不再向前,他不会持剑相向,是她逼他动手的!他一剑刺入她的心窝,可为何痛彻心扉的却是他?
模糊的视线里,他看见她无声落泪,眸色凄怨地看著他,缓缓伸出手,摊开掌心,他随身不离的罐子从她掌心滑落。
他的心登时像被万箭穿心般锥楚,痛得他发出悲鸣。“不!”
他抽出刺入她心窝的剑,鲜血立时从她胸口喷涌而出,洒在他的身上,她缓而无力地跪坐在他面前,那双澄澈水眸直瞅著他。
眨也不眨,眸色是冷沉的绝望,是无声的控诉。
他误会她了吗?误会她了吗?!
第10章(2)
他的眼前一片纯黑,烙著她绝望的眼,高大身形踉跄欲倒。
“王爷!”苏尹立即将他撑住。
旭兀术躲在死士后方,瞥见这一幕,立即朝死士们使了个眼色,死士们马上转了方向朝玺而来。
拔都见状,立即追奔而上。
“玺殿下!”玺动也不动地跪坐在地,黑眸直瞅著被苏尹扯到身后的世于将。她看著他,他眼里却没有她,几尺的距离,却犹若天涯海角。
那日古刹前的八拜誓言言犹在耳,他说:“皇天在上,后土在下。今儿个,我,征北王世于将在此,与玺爱辛立下八拜盟约,从此尔后,你我“兄弟”互称,互不瞒互不欺,不得同年同月同日生,但求同年同月同日死。”
而后他又说,既是夫妻,八拜即成鸳鸯契,是鸳鸯夫妻,生不独活,死不孤亡。
她为了爱这个男人,甘愿失去一切,然而,他却在最终选择相信了旭兀术的话,选择杀她……她的心死了、死了。
然而,当她瞧见旭兀术的死士竟朝他狂攻而去,又不知从哪生出气力,握著长剑撑起摇摇欲坠的身形,扫出剑气,隔开攻向他的死士,全然不管她身后也有人追杀。
为何被背叛了,她还是舍不得见他死在他人手中?
他该死!他误会她、伤害她!但她却无法眼睁睁看著他死在这边崖地带。
旭兀术身边的死士分成两边,一方围剿她,一方则与世于将的将领与贴侍打了起来。
她身受重伤,节节败退,一路被逼往崖边,然而眼睛却始终锁在世于将身上,见苏尹快要招架不住,已全瞎的世于将已无人能护,她使尽最后的气力吼著,“拔都!”鲜血自喉口涌出。
“玺殿下!”拔都在杀阵中回头,冷肃俊颜满是飞溅血滴。
“救他……”她近乎无声地喊,泪如雨下,手中长剑已经撑不住她如絮的身影。
他是第一个说爱她,用眼神宠她,用举措温暖她的男人,让她甘心叛国,抛弃一切追寻,所以就算她要死了,也要力保他的安全,也要他全身而退,用她的命,保全他的魂魄!
拔都犹豫了下,恨声咬牙,手中软鞭凌空而去,卷下朝世于将而去的兵器,却突地听见王子闷哼了声,他迅速回头。
“玺殿下!”他放声大吼,瞧她被逼得落崖,没有犹豫,他跃身而起,追随而去。
“二弟!”同一时间,感觉状况有异的世于略率领大军从山折处而来。旭兀术见苗头不对,加上确信讨人厌的玺已死,立即策马离开现场。
大地,突地静默。
杀伐声消失了,只有沉重的马蹄重踏而来。
“苏尹。”世于将哑声喊。
“属下在。”收起剑,苏尹踅到他身旁,在他眼前轻挥,见他没任何反应,胸口一窒。“王爷,你的眼……”
世于将沉默不语,垂下长睫,沉声问:“玺儿呢?”
马蹄声太重,让他听不清楚在场其他人的呼息声,他听不见她的呼息,没听见她的脚步声,那感觉像是突然消失了。
“她……”苏尹不知道该怎么对他说,余光瞥见王爷随身不离的小罐就在一旁,便弯腰拾起,交到他手中。“她……坠崖了,拔都也跟著跃下。”他咬了咬牙回答。
世于将怔住,浑身发麻,如囊侵袭。
“不——”一阵恶栗从后脑勺窜起,灰蒙视线模糊溢血,他倒抽口气,意骇神夺,魂震魄碎,疯了似的朝崖边奔去。
“二弟,不许!”身后一把力道硬是将他扯离山崖数步远。
“二弟!”
可世于将像只发狂的兽,甩开暂制就又要往前扑,但在崖前再次被世于略紧拙住。
“二弟,你想要逼我和你一道死吗?!”世于略吼著。“你给我回头,瞧瞧咱们有多少弟兄浴血沙场,你身为主帅,能弃这些弟兄不管吗?!”
他不清楚到底发生什么事,但他听见苏尹说玺儿与拔都都坠了崖,这其中究竟有什么纠葛,他现在不追究,只想把他已失了心的二弟拉回。
世于将溃散的心神微凛,蛮力散尽,无力地趴伏在崖边,瞪大眼想要看个透彻,但他看不见、什么都看不见!
就算是背叛,就算是伤害,他还是要救她,还是不允她就此离开!她是他征北王的妻,有过有错,也得由他定论,为何、为何……就连机会也不给他?
忍住熔岩爆发般的愤怒思绪,以及快要令人吐血的恸笑,然而一种难以忍受的痛苦却像是火药般在他血液里不断空燃爆炸著。
蓦地,一记劈天的闷雷打下,霎时电光石火,轰然巨响,震得山川为之变色,天地剧颤,四下布满青光。
下一刻,狂风呼啸,疾雨成瀑,一道闪电一道雷。
雨打湿了他的衣袍,洗去他身上的血迹,那双瞳是没有月光的夜色,像蛰伏的魔魅。
“玺儿,何谓痛?”他逸出撕心裂肺的笑声,大掌击向胸膛。
却安抚不了那狂乱的心跳。“你的背叛是痛!你的离去就是痛!”
他心痛欲死,心痛欲死!
她知道吗?人生最大的痛莫过于生不同心、死不同柩,她背叛他,又抛下他独活,她的背叛让他好恨!
“玺儿,我可以为你抛弃一切,为何你要背叛我?为什么?!”
他声嘶力竭地吼,字字句句都像带著血,最后一股腥涩竟真的顺著喉口呕出。
知不知道要他动手杀她,比杀了自己还要痛苦?!
为何要逼他?为何要逼他!
即使在最后,他听见她喊的也是拔都的名,不是他……她落崖,拔都跟著相随,他们之间究竟是什么样的情份,他要听她说清楚!
“二弟,你冷静一点!”世于略见他神怒情伤地吐血,立即封住他数个大穴,要强迫他入睡。“来人,将王爷送回关城!”
“大哥,我要去找她。”他压抑著嗓音,却掩不住那浓浓的鼻音。“就算她真是死了……真是死了,我也要见尸!”
“我会去帮你找,你睡。”
“不!我要亲自去,我要亲眼……”话突地打住,他笑得教人鼻酸。“我已经无法亲眼看见她,但就算看不见,我也要找回她的尸首!我要亲自下崖去搜,谁也不准拦我!”
闭了闭眼,眼前都已是一片漆黑,荒芜得有如他枯槁的心。
无她的世界,看不见也罢,他一点也不眷恋。
只是,他的心像被剜空了一样,痛与空交替撞击,痛,远超乎他的想像,迎著黑茫茫的视线,在他阖上眼的瞬间,流出两行血泪。
从此尔后,他不再是桀骛不驯的世于将,不再是狂傲潇洒的征北王,不再是笑谈用兵的征北大将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