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于将紧握着她的手,面色凝重,气色死灰,却连眼也不阖地直瞅着昏迷比清醒还多的她。
庆幸的是,半个时辰前,罗珠曼陀已让拔都快马取回。
欲熬药之前,拔都这么说……
“在熬药之前,我必须先跟你说一件事。”他神色冷肃。
“说。”守在床畔,世于将眼也不抬。
“那味药,有毒。”
他蓦地抬眼。
“许多药引都是以毒药为轴,要医治玺儿,必须以毒攻毒才有一线生机,玺儿先前不愿告诉你,也是因为这味药引毒性相当猛,剂量定最难拿捏的一环,就算是我,也必须万分谨慎。”拔都直瞅着他。“你现在决定怎么做?”
“记得留一份给我。”他淡道,唇角勾着耐人寻味的笑。
拔都看着他,撇唇笑得极涩。
果真是傻子,玺儿说的一点都没错。
问完结果,拔都立刻去熬药,压根不管来回数百里的跋涉有多疲惫。
而世于将则是数夜不眠,合衣守在玺儿身旁,把军务全数交给大哥处理,眸里心里只有一人。
探手轻触着她微凉的颊,细细摩挲,想为她暖起些许温度,然而她的体温却是不断地降,透寒的躯体教他心惊胆跳。
说好了要保护她,为何却总是让她吃这么多的苦?
他好没用,真没用……
“去歇着。”拔都端药入房,见他还坐在床畔,不悦地拧起眉。“别连你也一块倒,我没法子一次照顾两个。”
“我不用你照顾。”他的眸色悠地悲凄。
跟在拔都身后入内的世于略见状,也叹了口气。“二弟,你去歇着。”
“不。”口吻坚定,不容动摇。
瞧了他一眼,拔都说:“我熬好药了。”
“我的份也熬好了?”他哑问着。
“……嗯,我搁在桌上。”他走到他身旁。“这碗药是你要喂,还是我喂?”
“我。”他接过药,俯近在爱人身旁。“玺儿,该醒醒了,玺儿。”
卷翘浓密的长睫轻颤了下,艰涩地张开了眼。“于将……”
“喝药了。”他轻声说。
“药?”她看向拔都,从他眸底读出了讯息。
“等你喝下,吐出第一口污血之后,我和世于略会沦流为你渡气。”拔都看着她,缓缓扯开唇。“你会没事的。”
她思忖了下,“是吗?”漾开一朵虚弱笑花,任世于将把她搂进怀里。“拔都,怎么直称大哥名字呢?该要认祖归宗了。”
“玺儿这句话说得对极了,来来来,叫声大哥吧,三弟。”世于略也凑到床边,抹着轻佻的笑,却依旧扫除不了满室凝滞的哀感。
她疲倦地看着他。“拔都,还不叫?”
拔都瞪着她,讨厌她这种像在交代后事的口吻。
“……大哥。”虽然讨厌,他还是很认命。
“三弟好乖,要记得,你从此以后就叫世于刚了,不过……还有他呢?”世于略指着身旁沉默不语的二弟。
“……二哥。”喊得咬牙切齿极了。
玺儿笑着,“真是太好了。”无力地偎进世于将怀里。“于将,我的药。”
“……你别怕。”他哑声说,大手轻挲她的背。
“我不怕。”她还是笑,却有些苦涩。“唉,我只怕成为第二个夕颜。”
这药他们曾琢磨许久,却仍抓不出适合的药量,所以到最后才会干脆选择赌一把。
他恼声低咆,“不会的!你是你,夕颜是夕颜!你不会有事!”
“……好凶。”她扁起嘴装可怜。
“我不是凶你。”他向来炯亮的黑眸像是蒙了尘,失了光彩。
她呵呵笑着,“我知道。”水眸异样灿亮地瞅着他。“目前战况如何?”
“早已停战,旭兀术已经死了,鞑靼决定议和。”
“是吗?”她轻笑,伸出手。“把药给我吧。”
“我喂。”他轻轻把药凑到她嘴边,手竟微微颤抖。
待她一小口一小口地把药都喝完之后,她把脸贴在他胸口上。“于将。”
“嗯。”他闭着眼,颊轻挲着她的发顶,长指滑过她乌亮柔腻的长发。
“于将。”她又唤。
“嗯。”他低哑的嗓音微扬,浓眉紧紧揽住,只因他察觉到胸口一片湿腻。
“于将……”
“二弟,过来!”世于略将他拉起,世于刚立即跃上床,运劲在双掌上,从她后背渡气,世于略则单掌运劲,站在床边,单手灌下她的顶。
世于将高大身形摇摇欲坠,看着心爱的女人淌着泪,呕着血,泪眼直瞅着他。
“我没事、没事的……”
怎可能没事?怎可能没事!她七孔流着血,面色由白转青,他在战场瞧见多少欲亡故前的人?那些人的颜面上都缠着和她一样的死气……
玺儿蓦地呕出一口血,纤弱的身形往前倒下,见状,他压根不管床边的大哥尚未收劲,猛力将他推开,让她可以落在自己怀里。
“玺儿、玺儿!”也轻拍她,却见她双眼紧闭,气息极为微弱。
世于刚不悦地低吼,“别动她,让她躺着。”
“她、她真的会没事吗?”
“当然!”
“你骗我!”她的气息愈来愈微弱,搁在她鼻息间的气息几乎要探不到了!
“大哥,把他拖出去。”世于刚恼火地吼。
“……先拉我一把,你觉得如何?”世于略被二弟的蛮力给推到墙边,整个人几乎要嵌入里头,不得动弹。
“……”世于刚无言以对,听闻后头传来古怪的声响,侧眼瞪去,竟瞥见世于将一口饮尽了桌上那碗药。“你在做什么?”
“她没有呼吸了!”坐回床,世于将将此生挚爱搂进怀里,感受她极其虚弱的心跳。“她没撑过去,她……”
所以,他要去陪她,这一次,不管如何,他绝不放手,不能放、绝不能再放!
“于将……”
“玺儿?”他微诧地瞪大眼,看着怀里眉头紧蹙的她。
“于将。”她低唤,挣扎着张开眼。
“我在这儿,我在这儿!”他紧紧地搂住她,恍若要将她嵌入灵魂般紧密。
眼还张不开,气息还错乱地在血液里中逆冲,但啃蚀着她心间的那股郁闷似乎已经消散不见。“……我觉得我好像舒服了一点。”
“真的?”世于将喜出望外。
“嗯。”她缓缓张开眼,脸色由青转白再翻红,透了点润气。
“玺儿、玺儿!”他忘情地紧搂她,男儿泪不争气地滑落。
他真的愿意用此生仅有的所有去换取一个用生命爱他的女人,就算拿他的眼、他的魂魄,他都愿意交换,只要她能陪伴他一世就够。
“喂,你似乎已经忘了你刚才已经喝下毒药?”正当浓情蜜意之时,世于刚冷冷地道出他方才的蠢举。
闻言,世于将脸色霎时惨青,“……三弟,有没有解药?”他问得很轻,很怕稍有动作,体内的毒气便会乱窜。
“没、有!”世于刚毫不客气地一脚将他踹下无底深渊,再回头去拉出还半嵌在墙面的大哥。
“……你骗我!”
“对,都是骗你的,反正不管我怎么说,你都觉得我在骗你!”世于刚沉恼的口吻近乎自暴自弃。
“发生什么事了?”玺儿从阵阵迷雾中逐渐清醒过来。
世于将啼笑皆非地瞅着她。“我以为你没救了,所以方才也喝下罗珠曼陀熬的药汁。”
“嗄?”闻言,她吓得跳了起来。“拔都,把解药拿来!”
“不用。”
“怎会不用?”
世于刚很无奈。“我的意思是说,他不需要解药。”
“为何?”
“因为二弟喝的只是一般的药。”世于略好笑地看着二弟万念俱灰的神情。
“嗄?”世于将与玺儿同时看向他。
“于刚在戏弄你。”他看着一脸不爽别开脸的小弟。“他认为你一定会以为无效,又气你不珍惜身体直守在床榻,所以就故弄玄虚,引你入瓮,想不到你还真的中计了。”
“……你也是共谋?”大喜之后,世于将又不悦地眯起黑眸。
“因为我早猜到你一定会推我去撞墙,所以就由着于刚玩。”说得头头是道,像是报复有理,使诈无罪。
想佯恼,但心中却被喜悦涨得满满的,俨然忘了房内还有两个男人,世于将已忘我地吻上情人的唇。
“玺儿,待你身子好了,咱们一道离开这是非之地,过我们想过的日子。”再也不让这两个臭男人来打扰他们的生活!
“……好。”她喜孜孜地点头。
真想告诉他,她之所以能好,大哥的内劲功不可没,要是缺了大哥,她体内的淤塞是打不散的。世于略,确实是相当可怕的高手,非常深藏不露的狠角色。
不过,他们都这么会猜,他早晚也会猜到,不需她多说。
反正现下,走过地狱,苦难皆过,总算总算可以与他厮守,不再是独活鸳鸯。
她笑得甜甜的,却突觉怀抱着她的男人重量愈来愈沉,几乎快要被压垮。
“于将?于将!”当唤声没有回应时,她嗓音不由得飙高了几分。“拔都!大哥!于将怎么了?”
不是说他喝的不是毒药吗?既不是毒药,为何他会昏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