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飞快地转身,像只受惊的小鸟,仓皇逃离。
怎么了?他有那么凶吗?钟雅伦不满地瞪视她惊慌失措的背影。
喝干一杯黑咖啡,精神仍是疲倦不振,想想早上也没什么重要的事,钟雅伦决定回家补眠。他离开办公室,从地下车库开出刚买的新款跑车。
或许是对车子的性能还不太熟悉,又或者是神智过于混沌,在开上附近一条双线道路时,一辆对面来车疯狂似地疾驶过来,他一时愣住,竟然闪不过。
砰!
两辆车在清晨的街道对撞,撞出可怕又尖锐的声响,对方的车撞凹一大块,在原地激烈打滑,他则是整辆车被掀翻,摔落一旁的河堤,头部狠狠往车顶撞击。
最后,他只记得自己伸手按著头上一滩血,痛晕在膨胀吹起的安全气囊上——
第2章(1)
“什么?!钟总裁出车祸了?”
一个星期后,当张秘书前来春恩花坊说要买一束花到医院去探病,恩彤这才赫然听说钟雅伦出事的消息。
她大惊失色,焦急地追问:“他情况怎样?很严重吗?”
“不太妙。”张秘书神色凝重。“他头部受伤,头盖骨有碎裂,医生替他开刀取出小碎片,清除颅内瘀血。”
“然后呢?手术失败了吗?”
“也不是失败,只是不晓得怎么回事,过了几天,我们总裁的眼睛忽然看不见了。”
“什么?”恩彤又是一惊。“怎么会这样?”
“医生说,可能是头颅内还有部分没清除干净的瘀血,压迫到视神经。”
“那怎么办?不能开刀清掉吗?”
张秘书摇头。“总裁才刚动过手术,医生担心马上又开刀,他脑压会承受不住,建议先观察一阵子,希望瘀血能自己慢慢消掉。”
“所以他现在……是失明状态?”
“嗯。”
他的眼睛看不见了。
恩彤咀嚼著这消息,心神震荡,双手也颤抖著,恍惚之际,不小心让剪刀戳伤了手指。
“唉呀,你流血了!”张秘书惊呼。
她愣了愣,这才注意到自己手指破了道口,正刺痛著。
“对不起。”她连忙抽一张面纸按在伤口上止血。
“你这傻女孩!自己受伤了,干么要跟我道歉啊?”张秘书无奈地瞅著她。
她愕然,半晌,嘴角牵起一丝苦笑。
她太习惯道歉了,以至于惊慌失措的时候,下意识的第一个反应就是跟人说对不起。
“伤口怎样?很痛吗?”张秘书关怀地问。
“没事,一点小伤,贴块OK绷就好了。”说著,她找出OK绷,圈绕在自己受伤的手指上,然后继续拣花理花。
几分钟后,她便巧手包扎出一把新鲜好看的花束。
“真漂亮!”张秘书称赞。“可惜总裁看不到,不然他一定会喜欢。”
她心跳一乱。“他平常会注意这些花吗?”
“老实说,不会。”张秘书尴尬地笑。“他眼里只有工作,很少注意到环境有什么变化。”
“我想也是。”她早猜到了。
恩彤悄悄叹息,将花束递给张秘书,后者付了钱,正要转身离去,她忽然扬声。“请问钟总裁住哪家医院?”
张秘书闻言,惊讶地回过头。
她顿时感到脸颊发热。“我的意思是,我想用春恩花坊的名义送一束花给他,表达我……我们的慰问之意。”
“这样啊……嗳,你不用那么客气啦,我们总裁根本不晓得平常办公室的花是哪里送来的。”
“我只是……不管怎样,我们还是该问候一下,这是礼貌。”
“好吧,既然你这么坚持。”
张秘书念出医院名称跟病房号码,恩彤仔细地抄下。
直到张秘书离开许久后,她仍若有所思地捏著那张便条纸,直勾勾地瞧著,连店员跟她说话,都没反应。
“老板娘怎么了?”几个店员莫名其妙地交头接耳。
谁也不晓得她虽然呆若石像地坐在椅子上,其实一颗心早飞得好远好远,飞往某个她一直觉得高不可攀的男人身上——
*
“你的眼睛看不见。”一道哑沈的嗓音,在他面前阐述著显而易见的事实。
所以呢?
钟雅伦讥诮地抿唇。“奶奶的意思是,我应该让出总裁的位子吗?”
从失明的那天起,他就有预感他会失去自己最在乎的东西,果然,今天他奶奶就带来残酷的现实。
“你不让行吗?”钟王郁华叹气。“医生说,至少要几个月时间,才有可能评估是不是还要再替你动手术,开完刀后,可能又要几个月时间,你的视力才能完全恢复——公司不可能这么长时间没有一个领导人坐镇。”
“那奶奶呢?”
“我老了,虽然暂时能用董事长的名义在公司坐镇,可是你也知道,我已经没办法负荷太大的工作量,这是你们年轻人应该做的。”
钟雅伦默然。
其实无须奶奶多言,他也早在脑海衡量过情势。要不是他父亲与叔叔同时在一场飞机失事中过世,他不可能那么快坐上总裁大位,而他的几位堂兄弟也老早对这位子虎视眈眈。
之前是他人在公司,凭自己出众的能力勉强压住他们的蠢蠢欲动,现在他眼睛失明,做什么都不方便,他们不会笨到放过这个推翻他的大好良机。
“奶奶想推举哪一位当总裁?大堂哥吗?”
虽然他几位堂兄弟在董事会都各拥一派势力,但最终拥有决定权的仍是他这个董事长奶奶。
“雅祺是不错,比起其他人,他是稳重一些,不过……”钟王郁华若有深意地停顿片刻。“不管我让他们哪一个当总裁,你都得有心理准备,他们可不是省油的灯,这几年也都在集团内各自培植势力,如果让他们有机会坐大,你以后可能就回不来了。”
也就是说,他可能再也无法当上钟心的总裁。
钟雅伦阴郁地沉思,暗暗掐紧被单。
从小到大,他唯一的目标便是将整个钟心集团握在手里,钟心是属于他的,他绝不许任何人夺走!
但现在的情势却是他不得不让出总裁这个位子,而一旦放手的东西,要再拿回来可是难上加难,除非……
“让雅人来坐这位子怎样?”
“雅人?”钟王郁华嗓音变调。“你不是开玩笑吧?”
“我是认真的。”他神情凛肃。“请你推荐雅人当新任总裁。”
“可是雅人这些年来在公司从来没做出什么实绩,整天只晓得鬼混,让他当总裁,雅祺他们不会服气的。”
“他们是不会服气,但是一定会赞成。”钟雅伦理智地分析。“因为他们四个副总裁,谁也不服谁,不管是哪一个坐上大位,对其他三人都很不利,这个时候的最佳选择反而是一个毫无威胁性的傀儡。”
“的确,如果是雅人当总裁,他们是不会把他放在眼里。”钟王郁华渐渐明白孙子的用意了。“只是依雅人那性子,连副理都能做成打杂的,你看他这总裁的位子能坐得稳吗?说不定没几天就让人拉下来了。”
“奶奶,别人瞧不起雅人就算了,连你也看扁他吗?这么多年来,雅人一直跟你最亲近,难道你还不了解他?”
“我……”
“你应该很清楚,雅人其实很聪明,他只是故意装傻而已。”
“这倒是。”钟王郁华无从否认,她当然早看出来了,只是没想到原来钟雅伦也对这个弟弟心知肚明。“所以你到底想怎么做?”这两个孙子都是她最疼的,她不希望兄弟两人相残。
“帮他找一个压得住他的秘书,辅佐他好好当这个总裁,我想他会做得很不错,说不定会让我们都刮目相看。”钟雅伦语气噙著讽刺。
“你说他那天不怕地不怕的个性,有谁能压得住啊?”钟王郁华不乐观。
“别担心,我已经有人选了,你只要负责把她挖角过来就好。”
“你已经有人选了?”钟王郁华讶然。看来一切都在他的算计当中,想不到她这个孙子眼睛看不见,心眼还是挺灵透的。“可是你难道不怕吗?”
“怕什么?”
“万一雅人卯起来,到时候不肯放弃总裁这位子怎么办?你抢得过他吗?”钟王郁华紧盯著孙子,试图从他脸上看出任何一丝表情的微妙变化。
但他神色不动。“我敢打赌,他不会跟我抢。”
“喔?你这么有把握?”
“因为我太了解他了。”钟雅伦微微扬唇,像是笑著,笑里却透出某种冷冽意味。
钟王郁华不觉打个寒颤。
有时候,就连自恃精明的她也看不清这两兄弟怎么回事,明明打著心结,表面上却维持融洽的关系。
究竟他们感情好是不好呢?她如坠五里雾中。
说人人到,钟雅人带著一把爽朗的笑声闯进来。“哥,眼睛看不到感觉怎样?会不会很无助啊?要不要我安慰你?”
说这什么话?他是故意来捅哥哥一刀的吗?
钟王郁华翻白眼,瞪著满面笑容的孙子,他看来好天真无辜,仿佛方才说出口的话是出自真心关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