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妳说过,出了宫殿,有围墙,像山壁。」
「嗯。」是这么说没错,只是距离实在有点远,再加上照明不够……「我不能确定。」
「我带妳过去。」
「不用了,我好冷。」她扯着他的臂膀,小脸窝在他温热的颈项,脸色变得异样苍白。
「很冷吗?」李凤雏回头,娥常立即上前,将一包布匹交到冉凰此手中。
冉凰此扁起嘴,开始生气他们的学习能力太好。
这一层层的布里头,包的是烤得极烫的石头,在极冷时,可以充当暖暖包使用,是她教的,而他们学得很快。
「舒服一点了吗?」李凤雏担忧地问,高大的身形将她护得密不透风。
「……嗯。」她不舒服的才不是这个问题呢。
「那咱们走。」他收紧双臂。
「你为什么一定要这么赶呢?」她闷声问,心头的慌乱更甚。
李凤雏的脚步一顿,缓缓敛眼。「凰此?」
「我累了。」她闭上眼,后悔自己说溜嘴,于是开始耍赖。
「……是这里没错吧。」他的眼中倏地出现希望。
「我不知道。」
他收紧力道,轻点步,身形若羽,轻越圈子,落在山壁前方。
「看仔细一点。」山壁极为光滑,感觉上与一般山壁不甚相同。
「不要!」她把脸埋在他肩上。
「凰此!这是攸关妳生命的大事,妳怎能在这当头耍性子?!」她的不合作,让李凤雏微恼低斥。
「不要!」她摀起耳朵,当个什么都没听到的鸵鸟。
气死她了!这圈子,她以往不知道来过几回,怎么也没发觉后头那片山壁有多眼熟,如今不想找了,偏是要出现在她面前,这是怎样?故意恶整她?!
「皇叔?」方从金雀殿赶来的李隽目睹这一幕,被他莫名的火气吓愣。
李凤雏怒沉着眸,眸色在妖异雪夜中显得危险而骇人。
「我在担心妳,妳到底知不知道?」他深吸口气,闭了闭眼,试着温柔。
「我不想离开你,你到底知不知道?!」泪倏地充满眼眶,冉凰此吼出心底最深的牵挂,气得上气不接下气。「你知道什么叫做穿越时空吗?你知道我要怎么回去吗?你呢?你要怎么办?!」
「我跟妳一起走!」他义无反顾地道,黑若琉璃的眸满是心疼不舍。「妳在哪,我就在哪,妳怕什么?」
「我怕你过不了那扇门!」她当然知道他一定会跟她走,但问题是,真能一起走吗?「先不提我从二十一世纪来到这里,短短三年,我的身体就出现严重老化,现在我连自己到底能不能回到二十一世纪都不知道,更遑论是你?」
「没试过,谁知道呢?」
「是啊、是啊,时间轴有间题,空间也会产生扭曲,到时候,说不定你一踏进那扇门就……」会消失不见。天晓得会发生多少变量?「我只是想跟你在一起,不要这么早就赶我走……」
若不能再见到他,她活着又与死有何不同?
「我不管那么多,我只知道,现在妳不走,就没机会走了!」那是一线生机,开门之后不见得有曙光,但他知道,待在这里只有终年冰冷,她熬得过发病的第一年,熬得过第二年吗?「谁知道什么时候才是最后一分一秒?要是来不及了呢?妳要我……眼睁睁看着妳死吗?」
他宁可死的是自己,也不要她受尽折磨。
「可是,我舍不得嘛!踏进那扇门,未来就变成未知数,我还能不能存在,不知道,你能不能存在,我也不知道,既然不是确切的答案,为什么我们不能等?」她泪如雨下。「那扇门,等同生死门,不管成不成功,我们都要别离,与其如此,为什么不让我在这里等到最后一分一秒?!」
时间过得太快,她还来不及再多爱他一点。
她很爱很爱他的,这份感情在她咽下最后一口气前,都不想放掉,不要逼她现在回家,她还不想走……
「……如果来不及呢?」他问,黑眸是柔润发亮的琉璃色。
他怕来不及!是生死门又如何?为何不放手一搏?!是生是死,他都会陪着她走到最后一刻。
「我、我……」太过激昴的情绪令冉凰此一口气上不来,眼前蓦地一片漆黑,厥在他怀里。
李凤雏一惊,竟吓呆在当场。「凰此?!」
李隽见状,当机立断的下了指令,「皇叔,先带皇婶回宫!」
第20章(1)
也许是抑郁所致,又也许是怒火攻心,亦可能只是时间到了,冉凰此自那晚开始昏迷,一连数夜,未曾清醒。
殿内火盆焚烧不断,娥常随侍在侧,不敢掉以轻心。
异常的,李凤雏竟没陪在妻子身旁。
因为,他正在寻找那座山壁的入口。雪下得异常大,几乎掩盖了视线,山壁边是断崖,正面的山壁光滑得找不出有任何异状,但李凤雏仍不放弃。
凰此说,有扇门像山壁,但他在山壁上找不到任何酷似门的痕迹,是她记错,还是那是个机关?
找不到,就不强求,毕竟壁侧还有断崖,可容他试探。
于是,李凤雏一次又一次地试着朝侧边断崖跳,想从那儿找出任何攀爬地,好让他可以借力跃进山壁后头,然而试了好几天,试了不下上百次,依旧是徒劳无功,半点进展都没有。
「王爷,歇息一下吧。」则影一见他自断崖边惊险地跃回原地,赶紧打起伞来到他身边。
「走开!」他微恼地推开他,再次估量着距离。
「王爷,咱们先回冷宫,说不定娘娘已经醒了,咱们再问她该要怎么进入不就好了?」则影被推开,立即再向前一步。
「若她不醒呢?!」李凤雏猛鸷的眸像是一头凶野猛兽。「要我眼睁睁地看着她死?!」
他浑身湿透冻透,却浑然不觉得冷,满脑子只能想着该要如何救人。
他清楚她的担忧,但她为何没想过,她已经命在旦夕,如今眼前有条生路,为何不闯?
不试,只能等死!
「王爷,但你也得要保重身子,若你也倒了,谁来救娘娘?」则影一语道进他心坎里,教他微地一顿。
望着雪雨成团降落,苍白得几乎掩盖黑彻的夜,他不禁丧气的想,到底要到什么时候,才能出现一道曙光?
走到山壁前,他愤怒又急迫的重搥山壁。
父皇!父皇,告诉他,路要怎么走?!
他一生所没有过的情爱,凰此赐给他了,如今她昏迷不醒,眼看就要撒手人寰,倘若可以用他的命来换她的命,他甘愿啊!
他心急如焚、心急如焚,有谁知道他的心有多苦?求得到是苦,求不到更苦!但至少他要她活下去,要她活下去,他怎么样都没关系,就算魂飞魄散也没关系!
父皇——给他一条路!
沿着山壁跪下,李凤雏双手用力地搥着山壁,一下重过一下,哪怕力道重得让他的双手皮开肉绽,鲜血激溅,也不住手。
「王爷、王爷,你冷静一点,我们先回冷宫,先回冷宫。」则影丢开伞,双手接住他击向山壁的手,却被蛮力给撞上山壁,震得几乎碎骨,他却抿紧嘴不吭声,反抓起主子的手。「王爷,回去看看娘娘,好吗?」
李凤雏缓缓抬眼,意气风发不再,桀骜不驯已逝,那模样,完全是个被爱折磨得人不人、鬼不鬼的孤魂。
「王爷,属下送你回去好吗?」则影抽紧喉口,试着拉起他。
李凤雏垂下脸,任由他拉起,脚步蹒跚地走着,迎着冻骨风雪,一条黄丝带受不住强劲的风雪被打落,朝他飞来。
他动也不动,任由黄丝带打上脸。
他不痛,最痛的,他已经痛过了。
然,突地——
「王爷。」
李凤雏蓦地抓下脸上的黄丝带,凛目细听,却只听得见风雪呼啸而过的嘶叫,而非方才的清脆女音。
「王爷,怎么了?」则影发现他动也不动,回头看着他。
「这时节,怎又有黄丝带?」他问,声音瘖痖难办。
「那是皇上下令系绑的,皇上说,鹂太后的忌日将近,又适逢娘娘昏迷不醒,遂令宫内宫外全系上丝带,是要祈福用的。」
「是吗……」他撇唇哼了声。
正当他欲再走时,竟又听见清细的女音再现,一条黄丝带又迎面落下,在他欲伸手抓拿时,却突地又飘起,朝他的左手边不断飘去,他顺着视线而去,竟在空中瞥见一抹半透明的身影。
那是个女子,对他浅噙慈爱笑意,缓缓朝山壁飘动而去,藕臂微伸,指向山壁的某处。
「鹂儿在此,答谢王爷。」那身影欠了欠身,瞬地消失不见。
李凤雏瞪大眼,浓眉狠攒起,怀疑自己是不是瞧见了幻影,但就算是幻影,被骗一回又如何?
于是,他甩开则影的手,一路朝鹂儿方才所指处而去。
「王爷?」则影只能快步跟上。
李凤雏触碰着冰冷山壁,上下左右全不放过,然而依旧找不到任何蛛丝马迹,气恼地朝山壁击下一掌,不料山壁喀的一声,竟被他推开了一个缝,仔细一看,居然是一扇门,只是与山壁嵌合得太完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