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去端盆热水来,帮妳洗干净。」陶雨阳走出房去。
辛纯恩独自坐在房里,这时才有心思观察环境。灰扑扑的水泥墙壁和地板,墙上有月历,木质五斗柜站在墙角,有几张藤椅,老电视,保温瓶,窗帘和棉被都是粗棉布,对娇身冠养的她而言,相当简陋。
但因为这里是他成长的家,她觉得一切朴实亲切,五斗柜和藤椅沿着墙壁排排站,好像母鸡带小鸡,她摸摸木质棉床和床头柜,摸摸床上棉被,被套印满气球图案,不细致,但很温暖,有阳光的气味,想必陶妈妈经常搬它出去做日光浴。
她正兴味地一一打量,房门口出现一团黑影,是那只大公鸡。「咯咯……」
「你好。」她觉得自己和鸡讲话有点好笑,可是陶妈妈跟她介绍这只鸡时煞有其事,说牠非常聪明,会认人,对陌生人很有警觉,她想早点让牠熟悉她也好。
而且牠的态度确实不像普通动物,看起来很有主见,那嘴缘、弯爪、鲜红头冠与发亮的羽毛,让她有点敬畏。原来鸡头转动的样子像抽搐,有点神经质。
「咯。」大公鸡踱进房里,态度傲慢。
「你看起来很好吃……」瞧那健壮的腿,似乎很美味。
「咯!」不高兴的叫声。
「呃,我是说,你看起来很漂亮,羽毛很美。」大公鸡步步进逼,黑豆似的小眼睛很不友善,她紧张,感觉到敌意,看牠停步,慢慢后退,她才放心,往床上缩的脚又踩回地上。
「咯咯咯——咯!」
陶雨阳端了盆热水,还拎个小盆,经过客厅时,见双亲在喝茶聊天,他走过去。
陶妈妈道:「你和辛小姐明天早上就走?」
他点头。「债务的事要尽快处理。关于我要动那些钱……」
陶爸爸道:「那笔钱原本就是给你的,你想怎么用都随便你。你跟她认识那么久,很了解她,我们也都相信你的眼光,你认为她值得你这么做,你就去做,需要帮忙的话,跟家里提,不要一个人伤脑筋。」他一口气说了很多话,说完便默默喝茶。
「是,谢谢爸。」陶雨阳喜上眉梢,看着母亲。
陶妈妈喝口茶,道:「我的想法和你爸一样。辛小姐挺可爱的,我喜欢她。之前安排你相亲,你都没什么兴趣,看你对辛小姐这么用心,要更积极点,你三十岁了,就算能再跟她好几个十二年,我和你爸可活不了那么久,我们只希望早点抱孙子。」
他笑了,看来双亲都接纳她,他宽心了。「不会的,妳和爸会长命百岁——」客房方向突然传来尖叫声,他一愕,端着热水冲过去。
陶雨阳跑到客房门口,就见披头散发的辛纯恩躲在房间墙角,那藤条挡住自己,大公鸡拍着翅膀不断跃起,想啄人。
「阿肯!」他把公鸡赶出房间,关上门。
「牠突然冲过来咬我……」辛纯恩吓得花容失色,泪汪汪。
「阿肯对陌生人比较警觉一点,以后牠认得妳,就不会攻击妳了。」他取过她手里的藤椅。检查她。「有没有被啄伤?」
她摇头控诉。「牠先走进来,然后往后退,我以为牠要厨房间,结果牠后退——」她瞪大眼。「是为了要助跑!」
噗嗤,他笑出来,她瞪他。「你还笑,很可怕耶!你都没看到牠像炮弹一样冲过来……」他还在笑,她觉得很荒谬,忍不住也笑了。「我被牠吓得忘了脚痛,跳起来就躲到墙角。牠是鸡还是狗啊?」
「我妈常说,牠是狗的灵魂,投胎到鸡的身体里。」他抱起她,放在床沿,将小盆栽给她。「送给妳。」
「这是什么?」小盆栽种着一株绿叶细长的植物,模样没什么特别。
「妳猜。」他试了试热水温度,将她一双脚放入水盆,轻柔擦洗。
「鸡会害怕的东西?」
他又笑了。「不是,是妳很熟悉的,我用来做香皂的——」
「是香茅?」她嗅了嗅植物。「一点香味都没有啊?」
「要折断叶子,才会有味道。」
她折下一小片,瞬间清香四溢,原来她念念不忘的香味,来自这么朴素的植物。她抱着盆栽,嗅着叶片,心满意足,觉得一天的疲累都消失了。看他单膝跪着,拿毛巾擦干她的脚,她将擦干的裸足踩在他的膝上,顽皮地沿着他大腿滑下,在他长裤下紧绷的腿肌触感极好,她忍不住来回磨蹭,喜爱脚底酥痒的感觉。
直到他一把握住她捣蛋的脚裸,抬头看她,颜色深谙,她才意识到这动作太挑逗。他笔直望入她眼底,让她身体一阵燥热,他温暖的掌心烫着她肌肤,他们眼神交会,纠缠……然后房间外远远响起说话声,提醒他们,隔墙有耳。
唉,时机和地点不对。
「今晚早点睡,明天一早我们就回去。」陶雨阳把水倒到窗外,和她并肩坐在床上。「刚才和我爸妈谈过,他们都喜欢妳,也都支持我要做的事。」
「我后来考虑过,那笔钱,还是我自己想办法好了。」能得到他父母的谅解,她很高兴,但父亲那么瞧不起他,危机时又仰赖他解救,太委屈他了。
「也好,妳想办法去借钱,第一个就跟我借,我马上借妳。」她嗔他一眼,他微笑。「妳爸都没打电话给妳?」
辛纯恩摇头。「我早上就找不到手机,不晓得扔哪儿去了,他打来我也不知道。」
他沉吟。「他应该知道,要强迫妳跟吴先生在一起不容易,妳一定会反抗,他把这件事告诉妳,又不管妳去了哪里……他好像不担心万一妳跑了,要怎么和吴先生交代,他的债务又要怎么办。?
「他做事就是那样,凭冲动,什么计划,也不会仔细考虑后果。」
「那又何必告诉我?我只会想办法阻止他、保护妳。」
「大概是希望你帮他还钱吧,你现在不就为了这事在伤脑筋?他就是自私,只为自己着想,想利用别人。」她对父亲心灰意冷。
「那他应该计划得更详细,不让事情出现漏洞,最好的办法就是吴先生当场带走妳,以免妳逃走。妳早上遇到他时,吴先生跟着他吗?」
「没有,就只有他一个人,他说他告诉你他负责,把你吓跑,我就急着来追你了,他也没拦我。」这么一想,却是处处疑点。
「如果他是算准了我们的反应,知道妳会反抗、我会保护妳,也许他是故意让我们知道,他就是希望事情这样发展。」
「可是他把我们敢开,他自己怎么办?那笔债务不小,吴先生对我的兴趣也不像是装的,他要怎么应付吴先生,要怎么还钱?」父亲从头到尾没有露出求助之意,他想做什么?辛纯恩越想越慌。
陶雨阳拿来手机。「把他手机号码给我。」
辛人友的手机没开。住处和茶馆电话也都无人接听。陶雨阳道:「妳有他朋友的电话吗?」
她摇头。「我只有几个导演的名片,都放在家里,但这时候他
应该在家,不会去找朋友。他很爱面子,做生意失败以后,和朋友就越来越少联络,倒是常和吴先生在一起……可是我没有吴先生的电话。」她不安。「你想他会做啥事吗?」整天气恼父亲,此刻却不由的担心。
「我不认为。他不是那种容易放弃的人,也许他到妳店里找妳了。」他改拨到「晶」,找店长,店长一听到他声音,如遇救星。
「陶先生!老板和你在一起吗?」
「嗯,我们在一起。」他看她一眼,将手机转到扩音。「店里还好好?」
「我正要找老板,前两天来过的吴先生带了几个人来找她,我说老板不在,他们不肯走——」店长惊呼一声,似乎电话也被夺走。
「辛小姐,妳还真难找。」电话那头换成吴先生,他笑吟吟道:「妳父亲正在我家里做客,债主也在,我们在讨论他的债务问题,他希望妳也能一起来谈。」
「真巧,他今天也找过我谈论这件事。」辛纯恩暗着急。父亲故意激走她和陶雨阳,主动去找吴先生,该不会……想做什么可怕的事?
「他很冲动,一进我家门就大叫大嚷说他被我骗了,他没钱还,也不会卖女儿还债,说他什么都没有了,只剩一条命,随我处理,他实在太激动,我朋友不得不用点手段让他安静下来……」
她急问:「你们对他做了什么?」
「只是给了他几拳,我马上阻止我朋友,妳爸爸也就安静了。当初他周转不灵,我也是好意让我朋友借钱给他,利息多少他自己也很清楚,我朋友只是想把钱收回来,要他的命做什么?他这样赖着不还,让我们很为难。」
吴先生虚情假意地叹气。「我是能先替妳爸垫,但他也跟我借了钱没还,我怕这是个无底洞,如果妳是我的女人,我当然不在意这点小钱,偏偏妳排斥我。你们父女都让我很失望,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