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是个女人。”水无涯眸光幽幽,眼前又浮现当日的景象。
“女人?”女官一惊。“是个女刺客?”
“不是刺客,她志不在杀人,而在盗书。”
“东野兰遗世的那本《兰心诗韵》?但是正本不是说保留在飞龙寺中吗?这文英阁里的最多只是副本。”
水无涯微微摇头。“飞龙寺中的也是赝品。”
“啊?”女官再惊,“那,真品在哪儿?”
他眸光一利。“所以要你去查。”
女官惊得急忙低头。“是,小臣一定尽力去办。”
“还有……”他慢悠悠地问:“东野凝的身世,查到了吗?”
“哦,这个真是费了一番工夫。官方上只说她是已故将军东野长征的惟一女儿,但是我问过当年将军府中的一位老婢女,给了她三十两金子之后,她才吞吞吐吐地说,东野长征和夫人当年新婚不到半年就有了这个女儿,她刚生下来的时候有大半年没出过屋门,夫人也不许别人看望,好像有什么古怪似的。”
水无涯沉思片刻,再度开口。“可曾留有证据证实身份?”
“这一点就算有证据,也必然被东野皇帝拿走了。当初东野长征夫妇相继死后,东野鸿藉口接她入宫,把东野将军家仅剩的一些财物和她一起搬入宫中。因为东野将军生前并非大富大贵,所以也没有人有任何关于东野鸿吞没其家产的流言传出,现在看来,只怕东野凝凝身世有关的秘密,也都被东野鸿一起搬入宫里了。”
水无涯冷笑,“果然是只狐狸。”
女官说:“殿下,东野鸿这个人心思狡诈,手段毒辣,殿下在宫中有很多危险,还请小心。至于最近传闻说他要把东野凝许配给您——”
水无涯瞥她一眼,目光带着嘲讽。“你以为可能吗?”
“那他是在骗殿下?”女官而露诧异,“这种大事,他怎么可以随便说说?”
水无涯哼了声。“榜文未发,公文未写,一切都只是信口雌黄而已,他随时可以变卦。”
“那他……”
“为了安抚我而已。”他早已看透东野鸿的计谋,“但东野凝,我是一定会带回西凉的。”
他微微捏紧手指,指中没有了他佩戴许多年的那枚白玉戒指,但是他牢牢握住的,是他要掌控的未来。
一开始,他接近东野凝或许只是为了西凉,但先是她的小奸小恶让他觉得有趣,忍不住挂心,后再加上未了山上的和平宏愿,与鼓励他的说法,让他越来越对她改观。
她的一切,都很良善,让他情不自禁想亲近,甚至冲动的答允婚事,即使这只是东野鸿的计策之一,他仍是想要她伴在身旁。
以温文无害的面容面对世人,除了是保护自己而被迫戴上的面具之外,还因为他必须隐藏起自己此行的真正目的和野心。
东野凝,就像是他的一个猎物,虽然相识出自偶尔,但结局却必然在他的意料之中。
第4章(1)
东野凝不知道皇叔怎么会突然想去礼部,按说他办公向来只是坐在皇宫中殿批阅奏折,或者叫各部的大人进宫回禀,很少亲自至各部巡查。
到了礼部,那些事先不知情的老臣们自然吓得慌了手脚,纷纷下跪接驾,东野鸿则摆出如沐春风的亲切面孔拉起这些老臣,和他们闲话家常。
东野凝无聊地跟在他身后,深知这些老臣一定会以为是她向皇叔告状,从而把他招惹到这里来亲自监督。
但东野鸿只是随意地转了转,说了两句客套话之后,便又带着她出了礼部。
东野凝不解其意,出门后,被东野鸿叫上了同一辆马车。
“凝儿很奇怪朕今天为何要带着你走这一圈,是吧?”东野鸿慢悠悠地给自己倒了酒,浅浅笑道,“你以为我今天什么也没说,转了一圈就出来,好像全无意义,但你知不知道背后那些老臣们今夜必定人人难以安睡?他们会反覆猜测朕为什么要来这一趟,目的到底是为了谁,明天起,是谁要倒霉,或是他们当中谁得罪了你,而让朕来为你撑腰示威。”
她诧异地问:“会吗?”
“当然。这是驭心之术,朕从六岁起,就有专门的老师教朕这些知识了。”他看起来还颇为得意的样子。“你放心,从今日以后,那些人再也不敢小看轻慢你。”
“那我就谢谢陛下厚爱了。”她含含糊糊地谢恩,心中依旧存疑。
“还有,朕叫你出来,其实为了另外一件事。”东野鸿忽然收敛起笑意。“朕是想看看水无涯会有什么动静。”
“水无涯?”东野凝不禁失笑,“他向来都很安分地在我的宫里待着,也从不外出行走,不主动结交外人。”
“是吗?那你一定不知道,近来有多少人在朕面前说他的好话。”
“嗯?”
“最初是东野湘,倒也罢了,她是你的手帕之交,少女春心,爱慕美貌少年,倒也是人之常情。但后来连宫中的太后太妃都在朕的耳边说他的好话,你该知道张太妃的脾气有多糟糕,能让他亲口赞许的人朕这辈子还没见过几个,结果她居然也在昨晚的家宴上,特地跑来和朕夸奖水无涯。她说他聪明懂事,虽然话少,但是为人机灵通透,知道她要做寿,特地送了一份厚礼给她,又不愿意具名,就假托是你送去的。幸亏她觉得那礼物不像是东野本朝的,就多问了宫女几句,这才问出事情来,这样知书达理的人,她让朕一定要好好照应他。你听了,做何感想?”
东野凝不禁怔住。给张太妃送礼之事,她从来没有听水无涯提起过。他是不是知道张太妃为了送礼的事情对自己不满,所以才拿出私藏为她不上这个人情?那他为何不和自己说一下呢?
东野鸿注视着她久久沉吟的面庞,哼声道:“你不要为此感动,以为他是为你着想。这样不着痕迹收买人心的本事,在我是他这个年纪的时候都不曾具备,你知道这意味什么?意味他心思深沉,深不见底。”
东野凝忽然笑了,这笑容让东野鸿极不舒服。
“你笑什么?”
“陛下把他想得太厉害了。”其实她是想说:又不是所有人都像你一样诡计多端,也不是所有人都像你一样总存害人之心。但她总不好这样明目张胆地指责皇帝吧?
东野鸿目光一闪,凛声说:“你以为朕在小题大做吗?凝儿,朕这双眼,从没看走过人,这个水无涯,让朕觉得深不见底,他越是温文尔雅,谦逊平和,就越让朕觉得虚伪。我告诉你,任何一个皇族的血液里都不会生出这样的人来,因为皇宫是个战场,只有学会厮杀才能生存。”
东野凝虽然略有震动,但依然不以为意。她不想再争辩,便低下头答:“是,陛下的话我会谨记在心的。”
“只怕你不肯记,朕看得出来你现在已经心不在焉了。”东野鸿声音低沉,“朕最后一次提醒你,不要忘记,东野和西凉现在的关系微妙,半敌半友,你和他,应当也是这个关系。”
话音未落,只听外面一声长长的马嘶,接着马车忽然停住。
东野鸿立刻大声问:“出什么事了?”
“陛下小心!有人行刺!”
外面侍卫的回话,让车内的两个人都是一愣。
但怔愣过后,东野鸿并未恐惧或紧张,反而有些兴奋似的说:“哈哈,敢来我东野行刺的刺客胆子可真的不小,朕要亲自去看看。”
东野凝倒是吓了一跳,“陛下,外面危险,您出去就是把要害暴露于敌人面前——”
甩开她企图阻拦的手,东野鸿倔傲地回答。“对方是来找朕的,你以为朕藏在车里就不会有事了吗?那反而会让对方小视,我可不想再被那个人看扁了。”
那个人?哪个人?她还没弄明白,东野鸿已经跃出了车厢。
车外并没有东野凝所想的那样兵戎相见,确切地说,并不是她以为的那样杀气腾腾,所谓刺客,其实只是一个全身黑衣,头戴恐怖面具的人而已。
但那个人,却让所有的侍卫都不敢靠前,因为他的手中握有一柄古怪的长剑——弯曲的,如蛇一般的剑身,呈赤红色,像血光一样。
赤霄剑?!
东野鸿噙着一丝冷笑。“终于出现了?挑我身边没有湛泸剑的时候出现,还真是个君子啊。”
但是那名刺客的目标去不是他,看到车帘掀起,东野凝从里面探出身来,他忽然挺身疾刺,冲向马车内的她。
东野凝情急之下左手推掌,一阵强风迎面向那人扑去,那人却好像对她的举动早有准备,忽然转身改为攻击另一个侍卫,当那侍卫提刀护卫时,这刺客又滑溜地闪身来到车前。
回身探手,东野鸿冷笑,“在朕的面前,还敢班门弄斧?!”
那人忽然一回手,锋利的剑刃迅即划向他的手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