闺房之内,孙少忛没有言语,表情复杂,眼有泪光。
房门未关,外头的声音听得一清二楚,她第一次感觉到自己受母亲的保护……
是她多心了吗?娘…是不是发现了?
罗隽双手捧起她的脸,让她看着自己。「孙小姐,妳转来转去,心不在焉,要本大夫如何为妳疗治?」她抬眼见他一脸正经,不苟言笑,好像把大夫扮上了瘾,差点就笑了出来。
「抱歉,楼大夫。」一双灵眸生情意,痴痴将他望,毫不掩饰对他的深情爱意。
罗隽面色微窘,瞥一眼旁边的丫鬟,缓缓放开了手。
「啊,小姐,我看诊治还要一些时候,奴婢去为楼大夫准备些点心吧。」喜儿识相,笑嘻嘻地欠身退出房间。
孙少忛马上投入罗隽的怀里。「隽,我好想你!」
他两手将她抱住,嘴角有了笑意,「不是才刚分别吗?我看妳睡得香甜,不忍叫醒妳,趁天色未亮,令护卫把妳送回来。睡得好吗?」
她埋在他的怀里点头,「是黑护卫吗?他怎知我的房间方位?」
「……不是。」罗隽若有所思,想想也不需瞒她,说了还可让她安心,便实言道:「三年前安亲王曾经遇刺,庆幸有惊无险,他建议我养一批影护卫备而不用。此次出门,我把他们带来了。」
这么说来,她根本不需担心他的安危。孙少忛听完,完全松了口气,安心地依偎在他的怀里。「娘看你很满意呢。」母亲初见罗隽,似乎为他的年轻和高贵斯文气息惊讶,差点失态了。她还是第一次见娘亲如此窘迫呢。
罗隽只是微笑,亲吻着她的长发。
「不过没想到你会说我的脸还有复原机会。看你自信满满,我娘充满希望,我都开始担心了。」
「一切都是为了要见妳,与妳『日久生情』,让妳顺利嫁给『楼五』。忛儿,不管我能否医好妳的脸,我想请令堂将妳许配给我。好吗?」
孙少忛忽然身子僵硬,紧紧抱住了他,没有言语。他深知她不可能答应嫁给「德亲王」,才出此下策。这的确是非常诱人的好主意,她可以保住好朋友的秘密,又可以与他双宿双飞……
就怕有人从中作梗,宁愿与她玉石俱焚,最后她嫁谁都不成,反而伤害了她最亲最爱的人。
第10章(1)
深秋尽,水风寒,瘦草零花化作泥。孙府大厅,老爷、夫人在堂,另有楼五大夫。下人端来热茶、点心,手脚利落地摆好,迅速退了出去。「楼大夫,你信誓旦旦,口称有把握,小女经你诊治已有月余,毁去容貌如故,未见起色,你有何话说?」李冰忍了一整个月,等待的便是这一天。
他派去京城打探之人回报,楼五是京城古董商,专门收购玉石之类,的确是做得小有名气,还称得上是称头商人。不过,财富要比他李冰,那是小巫见大巫,更不曾听说他懂医术。
如此证明,这楼五根本是个骗子!
今日他要这骗徒滚出孙家大门,从此不许踏入!他更要将他逐出江南,远离孙少忛!
「孙小姐伤势过重,伤及真皮,还需要一段时间疗治。」罗隽慢条斯理,丝毫未被李冰盛气压过。「依大夫估计,还需要多久时间可见疗效?」他要听这装模作样的骗徒还能说出什么话来。
「少则一年,多则三年五载。」罗隽不负期待,目光迎上了他。
这话倒是先把孙夫人吓到了,她微愕问道:「楼大夫,小女的伤这么难好?」
李冰随即冷嗤,理直气壮厉言:「楼大夫来到江南至今,只看过少忛一个病人,其医术令人质疑。夫人,为了少忛好,我会另觅高明大夫。楼大夫此后不需再来了!」
罗隽起身,向孙夫人拱手,诚心道:「孙夫人,这段日子与孙小姐相处,晚辈发现孙小姐蕙质兰心,不可多得。不管晚辈能否医好令媛容颜,晚辈盼能与孙小姐共效于飞,永结秦晋之好,望孙夫人金口成全。」
孙夫人喜出望外,笑逐颜开。这段时间她确实看出两个年轻人互有喜爱,况且她看楼五斯文有礼,对女儿温柔呵护,丝毫没有被女儿脸上的疤痕给吓走,实属难得。她正要开口,忽然想起什么,转头看向相公,只见他脸色很沉,冷冰冰地开口:「楼五!你!」
「相公!」孙夫人很少这么大声,所以她一喊,立刻就把李冰喊住了。
他转过来,有些讶异又狐疑地望着她。
孙夫人微微一笑,笑容里有些冷凉和哀戚,她说道:「相公,我知道你想说什么,不过还是让我来说吧。」
李冰直望着夫人,莫名地心微微地颤,竟忘了言语。
「楼大夫请坐。」孙夫人慈颜,顿了一下,神色肃穆对他说:「小女去年外出,遭遇悲惨之事,不只是毁去容颜……她连清白都没了。此事楼大夫可知情?」
「略有耳闻。孙夫人请放心,孙小姐是受害无辜之人,晚辈对她只有更怜惜,日后也会更加疼爱她,保护她……不再受魔爪所欺。」罗隽一直斯文有礼,忽然面色严冷,周身立有一股冷凛之气,让人莫名畏颤生寒。
纵然他不曾把目光看向李冰,李冰却备感威胁,深深钻眉。
孙夫人望着他,这才宽心甚感安慰,露出笑颜。
「夫人,事关女儿终身大事,楼大夫身家背景不明,不可轻易答应。况且少忛有主见,她的未来该由她自己来决定。」李冰到底是经过风浪之人,硬是压下满腹怒火,说出了一口冠冕堂皇之词。
「相公。」
李冰一脸严肃地转过头去。
孙夫人一双冷柔眼睛直直看着丈夫,半天不语。
李冰忽然心脏又是一阵无法控制的跳动,心虚差点浮上了眼底,差点撑不住……
孙夫人垂下目光,轻叹一声,声音软柔地说:「相公,少忛年纪实在不小了,况且……去年发生那样的事,她已经身心俱疲。相公,儿女婚事由来父母之命,轮不到少忛做主。我明白相公身为后父,自有难处,想讨我的女儿欢心,妾身对相公心存感激,为免相公为难,女儿终身大事,就由妾身来处理吧。」
李冰一震,面色转变,莫名地冷汗涔涔,后背全湿。
罗隽啾着李冰和孙夫人,嘴角隐隐有看不见的笑意。这实在是一个很好的警惕,未来他也不能小看了枕边人。
今日他总算知道,少忛外柔内刚的性情,完全承袭了她的母亲……
不过少忛大概只看过孙夫人柔弱的一面吧?
儿女婚事,父母之命!喜儿在大厅门外听到「楼五」求亲之事,趁「楼大夫」还未过来,她赶紧先跑回西侧楼院告诉小姐。喜儿比小姐还激动,「我从未见过这样的夫人呢!小姐,夫人还是跟平常一样柔情似水,对老爷万分尊重,但是就是完全不一样呢!夫人只是看着老爷,就把老爷整个气势压弱了,好了不起!」
孙少忛满心狐疑,并非不信喜儿的话,只是怀疑她说得过分夸张。不过,一句「儿女婚事,父母之命,轮不到女儿做主」,的确是震慑了她。娘……娘该是花了多大的力气,才说出这句话来……
想到母亲为了她,把一切责任揽上身,她满满心疼,椎心刺骨,不禁紧握了拳头。
喜儿一脸欣喜,正说到兴奋之处,却忽然看见小姐眼泛泪光,两行热泪滚落。她立在小姐身侧,垂下双肩,再也无语。
「怎么哭了?」罗隽才踏进楼院,就看见她坐在桌前,掉着眼泪。孙少忛抬起一双红眼望他,神色幽怨。
他踏进来,困惑地朝喜儿瞥一眼,见她一脸闯祸的表情,大概知道发生什么事了。
「喜儿,妳先去休息吧。」
「是,楼大夫。」喜儿欠身,走出去前,顺便把门关上。
罗隽望一眼闭起的门扉,心里称许喜儿的机灵。
孙少忛拉掉了面纱,满腹怨言轻斥他:「你明明答应我提亲之事要等我点头才提,你为什么要食言?」
「抱歉。」他凝视着她,没有多余的解释,只是淡淡说道。
半个月前他派回京城之人已经向冷少怀取得疗治之药。根据回报,冷少怀特别交代,此药是特别配制,并非解药,药材珍贵无比,有服用期限,须尽快让她服下,若拖延了,日后药材难觅,她的面容恐难以复原。
为了他,她没有迟疑就把药服下,脸上疤痕已经一日比一日淡,到今日,她半张容颜的肌肤犹如新生,皮肤柔嫩,只剩下略微泛红。她戴着面纱,除了他和喜儿,没有人知道她的脸容在复原之中。这张绝色,倾城容貌,怕她身在此处,只会为她带来灾祸。
他食言情非得已。
孙少忛站在他面前,紧握的拳头轻轻落在他胸膛,却不忍也不舍得捶他一下。泪眼望他,「隽……我不是怪你,你一切都是为了我好,我明白……」她轻咬唇瓣,面颊轻贴他胸膛,这些日子以来,她早已经发现,纵然她没说,他也都看在眼里,都明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