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听说了吗?”两个市坊的长舌妇,从她面前经过,边走边随意聊天。
“出什么事了?”另一个问。
“昨天抓住个反清复明的。”
“哦?”
“今天便在菜市口斩首,走,咱们去瞧瞧热闹!”
什么?怀烙胸口一紧。
她们说的那个人……不会就是令她坐立不安的那个人吧?他已经两天没动静了,大齐也不见……莫非,是发生了什么祸事?
“请问两位大婶,你们说的那人长得什么模样?”怀烙连忙抓住长舌妇问。
“我们也只是听说,没有亲眼看见,好像是个年轻男子吧。”其中一人答。
年轻男子?!
怀烙的一颗心就快跳出来了,她顾不得再多问,连伞也忘了撑,挺着肚子疾行,一直来到菜市口。
菜市口人声鼎沸,比肩的围观者如同高墙,等待着斩首的好戏。
怀烙挤都挤不进去,第一次觉得荒凉无助。
她该怎么办?
连人影都瞧不见,她该怎样确定,那到底是不是他?
她该去问谁?向谁打听?谁又能告诉她?
她只能站在风雨飘摇里,欲哭,无泪。
曾经,她那样恨他,恨他的冷酷无情,可现在,她只想抛弃所有束缚,把头埋在他的怀里。
但,他在哪儿?
她怔怔地站着,风雨吹起她的长发,一丝一缕抚过她的脸……就这样,站了不知多久,只知道四周的人声愈来愈沸腾,雨愈来愈大了。
她挪动着艰难的步子,缓缓往回走。
斩首的犯人,她不敢看,也不想再看。
现在,她唯一的希望就是那隔壁的院子。如果,他没有事,应该会回去吧?没道理一去不复返。
只要她待在那里等他,就有最后的希望……
一步又一步,院落渐渐近了,忽然,她怔住了,忘记了脚下的步履。
大门敞着。
她记得自己离开的时候,门不是敞着的!
怀烙一阵惊喜,“之江”两个字险些叫出口,却及时压抑兴奋,以免希望愈大失望会愈大。
她屏住呼吸,缓缓推开院门。
只听“吱呀”一声,木门微动中,她看到了仿佛久违了千年的身影。
泪水顿时模糊了她的视线,一颗颗晶莹泪珠刷刷而落。
“慧慧?”叶之江听到门声,连忙回头,看到她的模样,忍不住带着几许责备之意望着她,“下雨天,怎么也不撑把伞?”
她再也忍不住了,不发一语的飞扑上前,紧紧搂住了他。
她听见他的心在这瞬间像失去了跳动一般,但紧接着,是狂乱的怦动。
她的头深深埋在他的胸口,不敢看他的脸。
许久,许久。两人都保持着这种僵硬的姿势,谁也不敢轻举妄动,仿佛……一次轮回那么久。
“为什么哭了?”她的泪水濡湿了他的衣襟,微微托起她的下巴,叶之江低低地问。
“我……”她有口难言,难道要告诉他,方才以为他被斩首示众了?“我也放不下你……”
她的脸儿紧皱着,泪水簌簌不止,梨花带雨的惹人怜香惜玉。
叶之江深深啲叹了一口气,低下头,吻住了她的唇……
他承认,这一刻,脑子像被烧坏了,莫名其妙就做出连他自己都不敢相信的事……
原本,计划在迟些,等他处理好一切,再向她表白,可这一吻出乎他的意料,他非但没能拯救对方,自己反而也跟着她沦陷——陷入一个情迷的大坑。
好了,不要再去想,什么同济会、什么雍正,统统抛诸脑后,他此刻心里只有她……
为什么要抗拒命中注定的缘分?与其挣扎,不如认命。
人这一辈子不可能万事周全,只能走一步算一步,事到如今,他也唯有如此了。
毕竟,什么都不重要,她和孩子,才是他的命根。
一股火一般的燥热自他体内燃起,好似有什么魔力在驱动着他,他什么都顾不得了,只想沉醉在于她的缠绵中。
怀烙显示全身僵硬,随后,在他的攻势下渐渐融化,褪去羞涩,承认他索求的吻……
两人吻得快要窒息时,才稍稍分离。
他沉重地喘着气,望着身下的她披散的长发萦绕着她身体,双颊在乌丝的衬托下更显娇红.
她用一种迷离的眼神望着他,清纯无知之中,勾人魂魄。
“我真的疯了,差点儿忘了咱们的孩子——”他低笑,轻轻抚摸她的肚子。
“他等不及要见你了。”怀烙忽然道。
“什么?”他神色一骇。
“他……怕是要出来了。”她身子一软,倒在他的怀中。
襦裙湿了一大片,羊水似乎破了。
“慧慧,慧慧!”叶之江在她耳边叫道,三分担忧,三分震惊,剩下三分,是惊喜。
“之江,你愿意他来吗?”怀烙担心地问道:“你会不会……讨厌他?”
“说什么呢?”他俊颜微变,“我怎么会讨厌他?”自己的骨肉,疼都来不及了。
“可……他是你仇人的外孙。”
“傻瓜,说什么呢?”他深深拥住她,“他是我们的宝贝。”
他们的孩子,就这样来了,似乎是劝和的使者,让两人也舍不得分开。
怀烙早就想好,如果是男孩,就叫他小柱子,好弥补曾经的缺憾。
其实,人生的缺憾,是可以用未来弥补的。
尾声
雍正十三年,宫里传来消息——皇帝驾崩。
因病?被刺?这忽然的死亡,成为整个大清猜测的秘密。
她想赶回宫里,祭奠父亲,雍正的贴身太监拦住她的去路,塞来一封绝密的书信。
这是雍正生前亲笔所书。
原来,他已经洞悉了怀烙与叶之江在承德悄悄复合之事,他说,倘若怀烙执意如此,身为皇阿玛,亦不会强求,但须削去怀烙公主封号,贬为庶人。
这封信,让怀烙有一种如释重负的感觉。
她知道,这是皇阿玛在成全她。
严厉顽固的雍正在最后关头,终究敌不过对爱女的宠溺,再一次,给了她自由。
国葬过后,她回到承德,在旷里的交界地,远远便看到前来迎她的丈夫与儿子。
她知道,自己的幸福,不在于公主的头衔,也不在于纸醉金迷的京城,而是属于这里——无人管束的民间。
听说,叶之江并没有完全脱离同济会,有时候还是会受上方指派,悄悄去完成一些反清复明的任务。
他没有对她提起过这些,因为,怕她难过。
而她亦乐于装傻,浑然不觉。
其实这又有什么关系呢?凭什么在政治上对立的两个人不能倾心相爱,长相厮守?
回到家中,她不再是满清的格格,他也不再是汉人的义士,他们只是一堆平凡夫妻,共享天伦。
他们都有自觉,不会再对方面前提起任何关于满汉的话题。
想要幸福,就得付出代价——他们的代价,就是永远不要去触碰雷池,无视两人之间的民族阻隔。
“阿娘!”儿子已经三岁了,说话半通不通,有时精明可爱,有时又傻得惹人大笑,此刻飞扑上前,一把搂住怀烙的腰。
“娘不在家的时候,发生了什么好玩的事吗?”怀烙一把将他抱起,再看丈夫一眼。
儿子跟他仿佛同一个模子刻出来的,她怀抱着他们的时候,仿佛得到了全天下般满足。
“没什么,就是有一只小猫跑进我们家里,被我抓住了……”傻小子呆呆地答。
“小柱,碧喜姐姐的事呢?告诉你阿娘!”叶之江偷笑着,提示道。
“哦,对了,碧喜姐姐去算命了。”傻小子想起来的说。
“这丫头从不信这些,怎么忽然跑去算命?”怀烙一怔。
“因为她说,遇到了阿娘和阿爹算命的那个怪老头,很准的!”
“真的?”怀烙更是愕然。
叶之江莞尔颔首,凑近她耳朵道:“你听他说完。”
“那个老头说,姑娘你是前世一个孤女,死于淡水之滨,今生来寻找埋葬你的恩人,可惜,你们情深缘浅,注定无子,只好以胎记为印,相约来世再见……”小柱子如同背书一般,一字一句地道。
“算命?”怀烙完全呆了,“这、这不是……”
“像咱们的故事吧?”叶之江忍不住大笑。
“这么说,是骗人的?”心中大为失望——好端端一个凄美浪漫的故事,霎时变得愚蠢可笑。
“管他呢!”叶之江轻轻拥住她,“反正它给咱们带来大好姻缘。”
她转念一想,的确如此。
所谓的前世今生,有多少真?多少假?其实,无关紧要。
人与人之间的缘分,或许因为印记而开始,却不会因为印记而得到幸福。
在辗转中坚守执着,在艰难中不离不弃,才是她与他如此美满的真正原因。
嫣然一笑,心中释怀,眉心抵住他的前额,在眼光下,忘我缠绵。
不管前世,只论今生。
今生,她握住了他的手,哪怕微弱无力,也再不放开。
—全书完—
1 看完叶之江与怀烙深情不悔的爱情故事,想知道他们前世是如何相遇结缘吗?请见心宠甜柠檬系列179相思印记——坏郎君之《克妻皇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