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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不晚,”她几乎换了哀求的语气,“给我一点时间,哪怕是一个月……我会让你知道,我可以成为一个很好的妻子。”

  这一刻,她什么也不要,抛下公主的尊严,只想求他给自己一个机会。

  从小,父皇就对她说,人生难得的,只是一个机会。

  “还记得第一次见面,公主出的那道考题吗?当时我心里就想,好一个刁钻的女子——这样的女子,能成为好妻子吗?”他绝情地扔出这句话,转身便走。

  他怕自己再不走,就要沉沦在她的眼神里……刚才那句哀恳的话语,一百个铁石心肠的男子都会心软吧?

  怀烙望着他急走的背影,心里如同涌起雾色茫茫河水,伤感又迷恍。

  她真的这样不堪吗?为什么不能原谅她当初的莽撞,给两人一个机会?难道,她真是一个不讨喜的人?

  脚下酸疼,头顶沉重,这刹那,她终于体力不支,眉心似有一阵眩晕,还没来得及叫出声来,人已跌倒在地。

  叶之江听到声响,回眸一见,身子一僵。

  本来,他可以就这样离开,任她昏倒在地,宣告自己的绝情,可倏忽间,他想也没有多想,便一个箭步冲上前,将她扶住。

  他可以肆意伤她的心,但她毕竟是一个柔弱的女子,他不能允许自己欺人太甚。

  “怎么了?”他紧张地端详她的脸色,“快,到那边歇一歇……”

  怀烙没有回答,气若游丝的她吃惊得忘了回答,不敢相信他会扶起自己,透露如此的关怀……

  近旁有一条小溪,从山上流下,穿过林间,如一条白亮的丝带飘浮在这幽暗的林荫间。叶之江扶着怀烙在溪边坐下,从怀中掏出帕子,浸了溪水,替她擦拭额间。

  微凉褪去了晕厥,她胸中顿时感到一片清澈,舒慰了不少。

  “来,把鞋脱了,泡泡脚。”他想,她的脚大概肿得不成样子了吧?再不歇歇,一双腿都要被锯掉了。

  怀烙默默的,任凭他将自己的花盆底取下,再剥了袜,她伸脚浸在溪水中。

  不敢相信,刚才还剑拔弩张的两人,此刻如此亲近,就像没有任何嫌隙,天生的一对儿……

  “冠子也摘了吧。”她忍不住轻轻道。

  叶之江点头,完全不避嫌,亲手摘掉她的珠冠。但他的大掌一落,飞长的瀑发便垂散下来,披了她一身,在风中飘逸。

  怀烙露出微笑,大大松了一口气,身子往后仰去,终于,可以如此自在地欣赏茂叶间露出的天色。

  此时不多到了黄昏时分,天空一片灿烂的晚霞,投映林间,照出一种魔幻的瑰丽。

  “呵,你看——”她忽然往天上一指,激动地道:“红枫——”

  叶之江一惊,猛地抬眸,往她所指的方向望去。

  果然,那树梢上一片秋叶的红色,让这素净的林间忽然平添了一份炽烈,像旷野中跳跃的篝火,光艳夺目。

  此刻并非秋天,却有如此生动的秋景,着实似一中华丽的诡异。

  “我明白了,”怀烙激动过后,恢复平静,“那是黄槿。”

  “黄槿?”他不解。

  “黄槿的叶子就是心形,此刻霞光满天,映入林间,从某个角度看,真像生了红叶一般——这,其实是世人的误会。”她笑道。

  虽然误会,却是美丽的误会。

  她真该感谢有了这个误会的传说,让她得以与心上人独处,如此靠近……

  叶之江望着她熠熠的笑脸,望着她如孩子一般天真兴奋的双眸,感到霞光像落在她眼睛里似的,散发醉人神采。

  他不禁看得痴了……

  他忘了,此刻她的裸足仍在他的怀里,玉一般的脚丫子刚浸过溪水,凝脂一般通透的被他握在掌中,掌心的温度传过去,暖了她全身。

  怀烙双颊泛起绯红,害羞的垂下眉去。

  这个男人真的讨厌她吗?先前的一刻,她几乎绝望了,可是现在,她感到两人如此相处,总有一天,却迎来天翻地覆的转机……

  但她的欣喜只维持了一刹那,身后突然传来一声咳嗽,打断了这一刻美好的沉静。

  两人同时回头,脸上呈现愕然。

  善嬷嬷……不,叶夫人就站在不远处,像幽灵般打量着他俩,脸上带着死寂的表情。

  第4章(1)

  据说,那日“善嬷嬷”回府后,听闻夫妻俩一块郊游去了,于是立刻赶往山林,将他俩逮个正着。

  怀烙就是不明白,为什么这个冷若冰霜的夫人如此阴魂不散,眼里蕴藏恨意……她到底哪里得罪了她?

  更让怀烙意外的,是这件事的后遗症——没多久,宫里也知道她与额驸在溪边浣足之事,议论纷纷,认为她身为公主却不知检点,光天化日之下放浪形骸,实在有辱皇室风范。

  这传闻愈演愈烈,最后传到了雍正耳中。

  当怀烙听见太监传话,让她进宫与皇阿玛一聚时,她就有一种不祥的预感。

  此刻,立在御书房里,看到雍正严肃的脸,她知道,自己的预感没有错。

  “猜到朕今天为何找你来吗?”

  “因为郊外的事……”她垂眸,咬了咬唇。

  “知道不好意思了?”一见她扭捏神态,永正就懂得她的心意。

  “女儿觉得自己没错。”夫妻之间什么是不可以做?凭什么因为外人的风言风语就来指责她?

  她是公主,又不是尼姑!

  “你自己说,大白天的,光着脚丫子,而且又不是在家里——这像话吗?”雍正提高语调。

  “那是郊外,根本没多少人看见。”她嘟哝。

  “随从们看不见?”雍正眉一挑。

  “那又怎样?”

  “怎样?他们看见了,就会到处嚼舌根,否则这事儿怎会传到宫里来的?”

  “他们爱说什么随他们去!”怀烙气愤,“我才不怕呢。”

  她知道是谁告密,除了那个善嬷嬷没别人!一般侍卫都很听话,不会胡来。

  “宫里倒也罢了,反正都是自家人,”雍正叹一口气,“可若是全京城、全天下知道了,那怎么办?”

  “这到底有什么大不了的?!”怀烙费解,“我又不是当着别的男人的面脱脱鞋子,也不可以?”

  “怀烙,你不懂,”雍正耐心道:“皇阿玛这几天推行新政,得罪了不少人,你是阿妈最疼爱的女儿,就怕他们伺机报复,小题大做。”

  怀烙闻言一怔,霎时无语。

  真的吗?有这么严重?

  她一直以为,言行都是自己的自由,可没料到,这背后还有这么多麻烦。

  “实话对你说,我本想栽培性德,让他成为我的得力助手,可眼下得暂缓了……”雍正一副遗憾的模样。

  “为什么要暂缓?就因为我当着他的面浣足?”怀烙不平地叫道。

  “不,应该说是,他替你浣足。”雍正盯着女儿,“外面都传遍了,说他这个额驸怕老婆,是个窝囊废。”

  “这跟怕老婆有什么关系?”她讶异的瞠目结舌。

  “帮老婆洗脚,是男人的大忌。”雍正厉色道:“你要记住,这种事,在家里关起房门来做可以,但到了外面,无论当着谁都不能!”

  她真的要疯了,哪来的这么多清规戒律?还说汉人迂腐守旧,以她看,旗人变本加厉!

  何况他真的好冤枉,明明是世上最不怕老婆的额驸,却因为一时怜悯她,背上了这样的恶名……

  “阿玛,你不打算再栽培性德了?”她心中替他的前途担忧。

  “他是个人才,我哪会舍得?”雍正神秘一笑,“不过,当下得改个法儿。”

  “什么法儿?”

  “我打算外放他到中州去。”

  “中州?”怀烙愣住。

  “正好那儿河道失修,他又是工部的人,派他这个差事,让他先立立功,日后回朝便有了高升的借口。”

  “哦……”她总算了解,“那女儿这就回家去,收拾行李,与额驸一同出发。”

  “你就不必去了。”雍正却道。

  “为什么?”又是一次惊愕。

  “男人出去干正经事,你一个女人只会添麻烦。乖乖在京里待着,免得到时候又传出什么闲话。”

  不近人情的命令如同天外闪电,让她难以镇定。

  刚刚跟心上人的关系有所改善,就要他们天各一方……她能甘心吗?

  从小到大,她一直那样听话,顾全大局,可现在,她决定任性一回,为了来之不易的幸福。

  中州边境,狂野之境。

  叶之江望着暮色渐浓的苍穹,纵使身边一叶明亮的篝火在炽烈跳跃,他仍能感到一股畏寒的夜风吹袭而来,钻入心底,全身冰凉。

  他这是怎么了?

  好不容易摆脱怀烙的纠缠,难道非他所愿?为何,心中这样失落?

  “总督大人,帐篷已经支好了,今儿先在这荒郊委屈一晚,明早进了中州城就好了。”随从上前道。

  呵,总督?

  从二品的侍郎,封为正二品的总督,在朝没做多少大事便升了官,他该高兴才对啊……为何,愁眉依旧紧随?

  “知道了,下去吧。”他拉拉披肩,淡淡回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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