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是自燃,只是那十只白瓷小弟何时去取?”成驼眼巴巴地问道。
“你三日后至北夷城里取物。”耶律烈说道。
“小人谢过耶律兄。”
“你该不该谢我,日后便知真晓。”耶律烈皮笑肉不笑地看了他一眼后,转身走向李若水。
她静静坐在地上,冻得发青的指尖不住轻颤,便连胸口呼吸都显得极为费劲。
“把她铁链上的锁匙交出来。”耶律烈命令道,掌心里沁出汗珠。
他今日若让人看出他在乎李若水,付出的代价便不只这一点。
他不介意为她败去一座城池,财富本是身外物,只是,他没打算要太便宜这个胆敢糟蹋她的成驼。
“你跟了耶律城主,算你好狗运。”成驼不客气地拿出钥匙扔给下人,让他们去解了女奴脚镣。
只是那锁链锁得久了,龟裂肌肤及血痕不免附着在脚镣上头。
此时,脚镣贴肉处被粗暴地扯下,李若水痛到瑟缩成一团,却仍狠咬住唇,不许自己哭出声来。
“这笔帐,咱们稍后再算。”耶律烈瞪了成驼一眼,从齿缝里迸出话来。
啥帐?成驼不解地看向耶律烈,却目瞪口呆地看见——
耶律烈弯身撕下一截锦袍,裹住女奴流血脚踝。
然后……然后——
耶律烈接着弯身抱起那个脏污且无半点姿色的麻子姑娘,旋风似地大步往帐外走去。
这是怎么一回事?
成驼不能置信地追出帐外,却见耶律烈卸下斗篷、毡帽将那女奴全身紧覆之后,又亲自抱她上了马。
那一定不只是个女奴,才会让耶律烈待她如此不同。而他对那女奴做了什么?成驼脸色惨白地倒坐在地上,在耶律烈快马而去之时,他急忙大喝一声——
“拔帐、走人!”
“爷,您三日后还要去北夷城里取白瓷。”管事不解地说道。
拿了那白瓷,他还有命在吗?
成驼脚步踉跄地走回帐内,飞快收拾所有家当,唤来骆驼,在众人还来不及反应过来之前,便惊慌失措地逃命入沙漠里。
他想起那些胆敢与耶律烈作对,却一个个被击败、落到只能在街头乞讨的对手,他抱着头躲在毛毡里,害怕到脸色发白。
他决定待会儿先去找族里巫师要些毒药。万一真出了事的话,一来可以毒害耶律烈报仇,二来也可用于不让自己被折磨至死啊……
第4章(2)
耶律烈抱着李若水,鞭策着身下马匹,只希望能快点带着她回到家里。
李若水揪紧他胸前衣襟,不能置信地以脸颊贴紧他的灼热胸膛,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他是真的吗?会不会她一觉醒来后,却发现自己仍在成驼帐里……李若水蓦打了个寒颤。
“还冷吗?”耶律烈立刻拥得她更紧。
李若水摇头,深吸了一口他身上混和着马革与酒香的气味。
安全了,她再也不用回到与马匹同居、睡觉只能盖着稻草的苦日子了。最重要的是,她终于能跟爹娘报上一声平安了。
一颗泪水在此时滑出眼眶,李若水拚命咬着唇,但哭声却还是冲口而出。
耶律烈察觉到她哭到不停颤抖的身子,心都被她捏碎了。
“我会替你讨回公道的。”他咬牙切齿地说道。
“成驼那种人有成千上百……”
“但他们没有动到我的人!”耶律烈大吼一声,低头看她,眼里尽是烈焰。“你……的脸怎么了?什么时候沾到黑炭?”
他怔怔地看着她脸上一团乌抹抹,举起袖子就要替她拭净。
李若水掩住脸庞,情急之下只好把脸埋入他的胸膛。“说来话长,我一会儿再告诉你。”
被掳离开朱府后,她便只能用炭笔画眉、点麻子,这么一哭一闹之下,脸上扮丑妆容哪还能完好无缺。
“你先休息一下。”耶律烈享受着她纤细身子偎在怀里的感觉,低头在她耳边说道。“揽住我的腰,别摔下去了。”
她耳廓一热,却只能依言而行。果然人就是躲不过命中注定,现下她真的如他所愿地投怀送抱了。
李若水坐在疾奔快马之上,臀部疼得她只想放声大叫。
只是,她毕竟有一段时间不曾好吃好睡过,被耶律烈这么一搂着,一放心之下,竟昏沉沉地打起盹了。
黑驹很快地载着两人回到北夷城外。
是时已入夜,城门已关。
“城主回城。”城墙上守更的卫士,远远看到城主黑马,雄壮地呼喝了一声。
那呼喝声在深夜里分外宏亮有力,李若水乍然被惊醒,黑眸慌乱地左右张望着。
“别怕,我还在。”
李若水抬眸看他,这才真正放下心来。
“脸上长麻子已经够丑了,现下还脏得像鬼,你这张大花脸保证可以吓跑天下男人。”他不客气地对着她的脸哈哈大笑起来。
“亏得如此,我才能保全至今,没被卖到窑子里。”李若水瞪他一眼,自己却也跟着笑出声来。“是你脑子有问题,才会看上我。”
“你这就叫败絮其外、金玉其中。”他洋洋得意地改了句话,自觉学识渊博地昂起下颚。
“你认为女孩家听到这些话,会开心吗?”她瞥他一眼,不客气地回嘴。
“我瞧你不像不开心。”他咧着嘴,还是笑。
“被人当成马匹一样地交易,我会开心才有问题。”
“十只白瓷可以买下城里三间店面了,你该放鞭炮、敲锣打鼓才对!”耶律烈气到吹胡子瞪眼睛,准备好好让她知道一下民间疾苦。
李若水闻言倒抽一口气,马上伸手捶向他的肩头。“亏你还被誉为北商王!居然让成驼估了那么多便宜,你究竟有没有生意头脑啊?”
他瞪大眼一时之间还没回应她,才想开口说些什么,笑声便先占据了喉头。
“你怎么跟你的名字‘若水”,一点都不像呢?”他边笑边说道。
“对,我应当取名为‘来金’。”李若水一本正经地说道。
耶律烈再次放声大笑,那豪爽笑意惹得前方守卫全都睁大了眼,引颈而望——
那人应该不是城主吧?城主从来没笑得那么开心过!
两人一马快奔至门边一步之距,城门边卫士十人,正拿着长矛端立于城门前,挡住入口,等着再度确认耶律烈身分后方可放行。
耶律烈在城门边勒住快马,守卫们瞧见他的脸后,马上推开十丈铜门。
“开一旁木门即可。”
耶律烈不耐于等待大门开启,手里缰绳一勒,便冲入一旁木门,直奔而过几条大街后,来到位于城中的耶律府前。
门口小厮拉开大门,马僮已等在一旁。
耶律烈一跃下马后,旋即将她抱进怀里。
她抓着他的手臂,挣扎着想靠自己站好,无奈脚上伤口疼,且他又不肯放人,害她只好歪歪斜斜地靠在他怀里。
“乖乖站好,我花了十只白瓷换来的东西,怎么可以让‘它’受伤。”耶律烈命令道,抱得倒是很乐。
“你如果敢有再进一步举动,受伤的人会是你。”李若水皮笑肉不笑地说道。
耶律烈低头望着她,忍不住又是一阵开怀大笑。“你的脸真丑,闻起来也实在很不美味。”
“没人叫你带我回来。”李若水恼羞成怒,气到脸颊发红,索性低头来个眼不见为净。
“城主。”田管事来到门边,恭敬地拱手为礼,对于耶律烈怀里的姑娘,甚至不敢多看一眼。
“去备一桶热水,所有能吃的热食全都给我送上,房里热炕全烧上,再多点两个火盆,把药王送来的紫玉膏,还有大夫全都给我准备好。”耶律烈交代道,揽着李若水头也不回地继续往前走。
“是。”田管事说道。
“还有,去找个女仆过来替她清洗身子。”
“是。”田管事退下。
“我自己可以……”李若水开口。
“闭嘴,现在我是你主子。”耶律烈姿态嚣张地说道。
她瞪他一眼,可完全没半点奴婢的谦卑。
耶律烈一脚踹开房门,将她放到暖炕后,先取过一壶酒来放到她唇边。
“喝掉。”他命令道。
她依言抿了一口黑如纯漆的酒液,尝到一股浓厚果香后,舌头便辣了,小脸也热红了起来。
“再喝一点,这三勒浆是用三种果实酿出来的酒,对身子很好。”他命令道。
“我不冷了。”她宁可冷一点,也不要再喝辣酒。
“手跟冰柱一样,哪里不冷?”耶律烈板着脸,又拿过一件黑色狐裘往她腿上一披。
“我身上已经披了一件了,不需要再弄脏了。”她伸手要抢。
“老子有钱,你怕个鬼啊!”
他一贯财大气粗模样让李若水笑出声来,这才放心地揽着温暖皮裘,满足地长叹一声。
“你怎么会突然不见?怎么会被卖到成驼那里?”耶律烈问道。
“你到朱府的那夜,我收到一张字条,要我三更时到小门边。我什么都还没瞧清楚,便被黑衣人下了药,待到我清醒时,就已经和一群女子被关在屋里。我脸上有麻子,被打落仆役类别,辗转被卖到成驼那里……”李若水一耸肩,对于后来的事也不想再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