情不自禁的,她伸手,抹去了他的泪,眷恋的抚着他的脸。
就算她偷偷的耽溺,也没有关系…她不会沉迷,这不是爱情,只是同情。
她想着,悄悄想着。
骗自己。
第十六章
他什么都不记得了。当他睁开眼睛,走出卧房,对上她视线的那瞬间,她就知道他忘了昨晚发生的事情。她并不意外,梦游者似乎大部分都不记得自己在梦游时做了什么。
当他在餐桌旁坐下时,她替他送上刚做好的三明治。
「早。」
他匆匆点了个头,当作听到。
没有心情挑剔他的礼貌,她一边放上生菜色拉,一边问:「昨晚睡得好吗?」
「还好。」他抓起三明治放入口中。
她不认为他睡得好,可他看起来好像还不错。
她替他倒了一杯热花茶,考虑着是否要告诉他,他半夜会爬起来梦游的事。
「这什么?」看着那不知名的液体,他好奇问。「熏衣草,我同事送的。」他把热花茶端到鼻端前,嗅了嗅,然后喝了一口。他的动作,不知怎地,有些面熟。她微微一僵,挥开那熟悉得让她有些害怕的感觉,放下花茶,拉开椅子坐下,和他一起用餐。
他似乎不讨厌那壶茶,她看见他喝完之后,自己又倒了一杯。
她食不知味的吃着自己那份早餐,忍不住一直盯着他看。
注意到她的视线,他挑眉。
「怎么?」
看着眼前这个家伙,她想了一下,决定告诉他。这情况恐怕不是第一次,所以她之前才会在地板上看到脏脚印,他一定常常梦游,再这样下去,总有一天他会掉下去。
「你应该去看医生。」
他微愣,差点为之失笑,反问:「为什么?」
「你梦游。」她正色的说。
「梦游?」他瞪着她,一脸古怪。
「没错,梦游。」她解释道:「就是睡着之后,会起来到处走来走去!」
「我知道梦游是什么。」他打断她的解说,嗤之以鼻的道:「我没有梦游,那种事不可能发生。」
「你确定不可能?」
「绝对不可能。」他之前根本睡不着,怎么可能会做梦,甚至梦游。
「你从来没梦游过?」
「没有。」
她蹙眉再问:「你没有第二天醒来,发现自己不在床上?或脚上沾着脏东西,身上有不明的伤痕?」
他停顿了一秒,眼里闪过一丝迟疑,但还是迅速开口否认。
「没有。」
她有些恼的瞪着他,「所以你从来不做梦,也不梦游?」
「没错。」
他回答得是如此快速,她怀疑他根本没去回想。
他斩钉截铁的否定,让她闭上了嘴。
刚刚那一瞬,他明明迟疑了一下,他之前一定有醒来后发现自己不在床上的情况。要开口前,她就知道他会否认,只是不晓得反应会这样强烈,或许她不该一开口就叫他去看医生,像他自尊心那么强的男人,恐怕不会愿意承认无法控制自己的行为。
看样子,想强迫他就医是不太可能。
虽然还继续吃早餐,但他一副老大不爽的用叉子攻击那些生菜色拉,活像那些生菜和他有仇似的。
不想和他继续争辩,弄得两人都不愉快,她鸣金收兵,拿起花茶轻啜一口,道:「既然如此,那大概是我看错了。」
看错?
他瞪着眼前垂眼重新开始吃早餐的女人,心下一悚。
所以,她是看到了他在梦游?
什么时候?昨天晚上吗?怎么可能?
他不记得自己有梦游过,她来之前,他已经很久没睡了。
你没有第二天醒来,发现自己不在床上?或脚上沾着脏东西,身上有不明的伤痕?她的话在脑海里迥荡,让他心中升起一股不安。很久以前,在他还能入睡之时,他的确有前一天在床上睡着,第二天却在别处醒来的经验,那时他身上也的确会出现不明的伤口。他不喜欢那种不知道自己干了什么事的感觉。
拧着眉,他握紧了刀叉,莫名有些恼,他本来忘记了,直到她提醒了他。
如果那些是梦游会出现的症状,那不就表示千百年前,他就已经在梦游了?
难道,他睡着时,真的会到处乱跑?
一股寒意,窜上颈椎。
他甩掉那惊惧的不安。
不会的,一定是她看错了。
他梦游?怎么可能?
他无声嗤笑,抛开那荒谬的念头,只听她再次开口出声。
「对了,既然我暂时得住在这里,我可以放些盆栽吗?」
她想继续住下去的事,不知怎地,让他偷悦了起来。
他看着她,耸肩。
「随便。」她微笑,起身收拾着自己的餐猴。她的一举一动,行云流水一般,没有丝毫迟疑。他继续把三明治送入口,慢慢咀嚼着,有些着迷的看着她如蝴蝶般,轻灵的在厨房里飞舞。
他喜欢看着她。
她的身影,让他安心。
刚开始,只为安眠,所以倾听。
但光听,无法满足他饥渴的心灵,他发现,看着她,更让他心安耳宁。
为了某种神秘的原因,他似乎没有办法违抗她的话语,他莫名所以的想顺从她所有的心意。
当然,看医生除外。
天知道,他这种金刚不坏之身,若真的去看医生,做出来的检查报告,恐怕会吓坏那些自以为无所不知的人类。
何况,他又没生病,需要看什么医生?
冷嗤一声,他把最后一口三明治丢进嘴里,然后把她吃剩的生菜也拿了过来,全部吃完。太久没吃东西,一开始进食,就饿得停不下来。今天她休假没班,不知道要煮什么料理?瞧着那个在厨房里准备午餐材料的女人,他忍不住口水直流,满怀期待。好奇怪,他以前也不是没请过厨师来,但别人煮的食物,他就觉得味如蜡嚼,只有她煮的不会。
真怪……
瞧着她,不由自主的,他打了个呵欠,只觉眼皮沉重起来。
「喂,要睡到床上去睡,吃饭的时候我再叫你。」
发现他呵欠连连,她开口提醒。
就和她说不要命令他了,这女人怎么老听不懂?
他在心里嘀咕着,却还是乖乖起身,走回房里,趴上了床。
细碎的声音,从厨房传来。
他闭上眼,听着她切菜,听着她洗米,听着她炖汤,不觉再次沉入梦乡。
一觉醒来,眼前出现满眼的绿意。有棵树,在他床边,叶阔枝长,弯垂了下来,绿盈盈的叶面上还沾着些许露水。有那么一秒,他搞不清楚自己身在何处,然后才听到外面吵嚷的声音。屋里有人,除了她,还有别人。他能听到她的说话声。
从床上坐起身来,他环顾被摆了好几株绿色观叶植物的房间,不敢相信自己竟然睡得这么熟,没察觉到有人进门。
他下了床,拧眉走出房间。
客厅里,人来人往的。
他的屋子,活像变成假日花市一般,好几个工人不断搬着大大小小的盆栽进门。
搞什么?
他怀疑自己的眼睛,却再次听见她的声音。
「不用了,不需要石板或木板当小径,草皮就好。」
他循声看出去,只见落地玻璃门外的露台上,铺满了翠绿的草皮。
她站在露台上,指挥着不知哪来的男人,搬动着巨大的盆栽。
他不自觉上前,穿过满厅的绿意,走到她身边,开口问。
「妳在做什么?」
看见他,她似乎一点也不觉得哪里不对。
「放盆栽啊。」她弯腰抱起一盆美人蕉,转身回到客厅,眼也不眨的回答:「我早上问过你了,你说我可以放的。」他哑口,却见好几个工人扛着超过一层楼高的竹子走过来,其中一个满身肌肉、黑皮白牙的,还扬声问:「秋然,这些竹子妳想摆哪?」
她毫不迟疑的开口:「外面露台,靠边墙那边,全部排满。」
秋然?
她竟然让那人这样叫她?
剎那间,一股不爽,让他忘了其它的问题,不由自主的跟在她屁股后头,质问:「那家伙是谁?」
「欣丰园艺的小老板。」她抱着盆栽,穿过客厅,走进他的卧房,再弯进那广大的浴室。「他是我学长,我请他来帮忙。」
「学长?」学长就可以叫她名字吗?
「没错。放心,我知道你不喜欢有人进你房间,你房里的都是我搬进来的。」
她将美人蕉放到浴室墙角以枕木和黑色鹅卵石做成的造景里;那之中早已放了一棵芭蕉和好几盆蕨类了。她调整了一下位置,然后退后一步,看了一下,回头问他:「你觉得这样好看吗?人家说这是峇里岛风。」他傻眼的瞪着她。没等他回答,她又转回头去,看了一眼,宣布道:「再来株亲王椰子和姑婆芋好了,比较没那么空旷。」
说着,她转身走了出去,拦住那名已放下竹子,正在移动客厅里工具的男人道:「邦哥,可以再帮我弄株亲王椰子和姑婆芋吗?姑婆芋要大一点,看有没有和人一样高的。」这豪宅屋顶挑得太高,植物大一点才好。
「没问题。」那男人露齿一笑,从屁股后面的口袋掏出手机叫货,一边道:「我叫大伙儿把竹子排好了,底盆的部分拿枕木挡起来,这样若是有枯掉的就能直接换,妳看看可不可以,不行的话,我们再乔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