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母亲如此责备,喜乐并不辩驳,隐忍着,心口一阵阵地疼痛。
「一句话!你到底借不借?」王亚兰盛气凌人。
「我现在有事,我们改天再说好吗?」她试着安抚母亲。「我会打电话给你。」说着,她匆匆举手招计程车。
「你这死丫头!想这样丢下你老妈?不肖女!早知道当初就不把你生下来了,害我活受罪……」
后来母亲还叨念了什么,喜乐已经听不见了,她也不想听,宁愿不听,她只想快快赶到约会地点,与最爱的人相见。
好不容易盼到的满月之约,这次,不能再错过了,她绝不能迟到。
可她还是迟到了,被突然现身的母亲耽误了时间,路上又塞车,等她赶到美丽华,已经迟了将近半小时。
她仓皇四顾,寻找丈夫的身影,却找不到他。
他该不会等得很生气,一怒之下走人了吧?
喜乐焦急地拨打手机,系统传来对方已关机的回应,她听了,更加手足无措。
不会吧?他为什么不开手机?难道真的生气了吗?
「我不是故意迟到的,世展,对不起,你原谅我好吗?」她喃喃自语,握着手机穿过人潮,下楼又上楼,寻觅那个与她相约的男人。
他们说好了的,难道连半个小时,他都不愿等吗?
以前他等方薇薇,等整个晚上都无怨无悔,对她就算不能同等待遇,至少也多给她一点点包容啊!
「我知道我迟到了,可是只有半个小时,你连半个小时都不给我吗?」
她找累了,站在摩天轮下的广场,呆看着一对对情侣嘻笑地排队,搭上五彩缤纷的观景车厢。
她看着,芳心逐渐下沈,沈落某个黑暗深渊。
不知过了多久,手机终于响了,她急忙接起。「喂。」
「喜乐,是我。」
「世展,你在哪里?」她惊喜得几乎哽咽。「为什么不开手机?你快到了吗?」
「抱歉,我手机没电了,我现在在医院。」
「医院?」她愣住,两秒后,倏地悚然。「是爸吗?他怎么了?发生什么事了?」
「不是爸,是薇薇。」他语音沈哑。
「薇……薇?」她傻傻地张唇。「是方薇薇?」
「她受伤了,从楼梯上摔下来,现在在急诊室。」他解释,幽幽叹息。「我得在这里照顾她,你不要再等了,先回家去吧!」
他要她回家?意思是今晚的约会……取消了吗?
「可是你答应过我的……」
「我下次会弥补你的,你先回家好吗?」
「我不回去!」她倔强地拒绝,泪水在眼眶里无声地涨潮。「我在这儿等你,等多久都没关系,你一定要来喔。」
她不肯听他劝,不愿回家,坚决等到他出现。
她不知道自己在执拗什么,要什么任性,但无论如何,就是无法接受约会延期。
她不要取消,不要延期,今晚的满月之约,一定要实现——
她扬起头,痴痴地凝望天空,今夜的月色真的很美,月亮又大又圆,完美得没有一丝缺憾。
她要对这样的月亮许愿,从小到大,一直偷偷藏在心里的愿望,她想说出来。
希望有个人能真心爱我——不管我多胖多瘦,不管我每餐要吃多少,不管我是不是会拖累他,让他丢脸,他都不会丢下我一个人。
难道,她永远没机会说吗?难道这样的愿望是她不该奢求的吗?是她,不配得到的吗?
视野逐渐蒙胧,喜乐吞咽着胸口的酸楚,恍惚地想起国中时代的往事。
那时候,她为了能参加毕业旅行,想尽办法赚钱,帮同学写作业、做家庭手工、捡破烂去卖,每丢一个铜板进扑满,她就会听见一声叮当响,像是幸福的召唤。到后来,钱愈存愈多,响声愈来愈厚实,她的幸福似乎也愈来愈饱满……
然后有一天,扑满被她妈妈挖空了。
她存了好久好久的幸福,转眼间一点不剩,摇扑满的时候,什么也听不见,只有空虚与落寞,在她心房回响。
她终究还是没能参加毕业旅行,坐不到她最向往的摩天轮。
这次也是一样吗?
她的幸福扑满又会被挖空吗?或者,它从来不曾满过?
她怅然伫立,在满月下独自守候,直到午夜,当所有的霓虹熄灭,摩天轮停止运转,而她的心也如空荡荡的广场一般,沈入绝对的静寂——
他依然没赴约。
第8章(1)
她在生气。
没想到一向极力讨好他的妻子也有耍脾气的时候,这令徐世展有些不知所措,闷闷地吃完早餐后,便出门上班,来到办公室,写报告也不专心,老是不经意地走神。
昨夜他爽约,将近凌晨三点才回到家。
而她已经睡了,躺在床上动也不动。怕吵醒她,他轻手轻脚地洗澡更衣,再次走进卧房,却蓦地瞥见她急急地把撑起的身子躺回去。
于是他知道,她只是装睡,故意不理他。
他躺上床,试着拥抱她,她技巧地翻转身子躲开了,拒绝他的示好,早上也只是将面包跟牛奶搁在餐桌上,暗示他自行解决,便迳自回房继续装睡。
真的生气了。徐世展苦笑。
也对,她一直期盼着坐摩天轮,延宕了将近半年的心愿,好不容易要实现了,他竟然爽约。
她当然会生气。
但他是不得已的,薇薇为他哭泣,为他喝得酩酊大醉,甚至摔下楼梯,骨折受伤,他怎能丢下她不管?
若是喜乐愿意听他解释,一定能谅解他的为难之处,她不该是那么不讲理的女人。
回家以后,再跟她道歉吧!
徐世展暗自下定决心,加快工作的速度,提早下班,经过公司附近那间他曾经买下夫妻对杯的小店时,他忽地心念一动,转进去。
既然要道歉,就该买个小礼物表现诚意。他目光一扫,赫然发现一张玻璃桌上,站着一个摩天轮造型的音乐盒,而每一个旋转的车厢都是一面相框,可以嵌入小尺寸的纪念照。
就是这个!
他满意地扬唇。既然一时没法完成与她的约定,就送她一座迷你摩天轮吧。
「老板——」他转过头,正想请老板包装,手机铃声乍然响起。「喂,请问哪位?」
「徐先生吗?我是薇薇的经纪人小月。」耳畔传来俐落的女性嗓音。「能不能麻烦你过来医院一趟?」
他一惊。「薇薇怎么了吗?」
「她啊,一醒来就吵着要见你,我怎么劝她都不听,看她情绪那么激动,我真怕她又弄伤自己。」
这女人!就非那么任性不可吗?她嫌自己伤得不够重吗?
徐世展拧眉,又气又急。「我马上过去。」
挂断电话,他转身就走,刚到店门口,又踅回来。「老板,那个摩天轮音乐盒,请帮我包起来——」
*
「怎样?昨天的满月很漂亮吗?」
徐爸爸坐在轮椅上,兴高采烈地问推他出来散步的儿媳妇,她却是一声不吭,默默地出神。
他察觉到不对劲,回头看她,眉头皱起。「怎么看你精神不太好的样子?该不会我那个笨儿子又爽约了吧?他没带你去坐摩天轮?」
「啊。」喜乐一震,定了定神。「不是那样的,是我……有点头痛,不太舒服。」
「你头痛?」徐爸爸愕然,顿时忘了追问关于昨夜的摩天轮之约,只挂念着儿媳妇的身体健康。「怎么了?感冒了吗?」
「嗯,可能有一点吧。」说着,喜乐迟疑地揉了揉鼻子。
「会不会是最近太累了?」徐爸爸担忧地望她。「你要整理家务,要照料世展,又要天天来陪我这个老人,难怪会累坏——唉!都怪我不好,我看你以后不用天天来看我了,自己多休息比较重要。」
「爸,您别担心。」喜乐急切地安抚老人家,后侮自己编了个愚蠢的藉口。「我没什么的,休息一下就好了。」
「我看你推我回病房吧。」
「爸,我真的没什么——」
「你不累,我可累了。」徐爸爸笑着打断她。「我老头子没体力,想回房躺一会儿,不行吗?」
「喔。」喜乐怔了怔。「我知道了。」她没再争辩,很明白这是老人家体贴她的一番心意。
她弯下腰,将徐爸爸腿上的毛毯拉拢,然后起身,慢慢推他回房。
出电梯后,徐爸爸忽地瞥见儿子的身影。「咦?那不是世展吗?」
喜乐一愣,跟着调转视线,果然看见徐世展提着一袋东西,匆匆忙忙地经过走廊转角。
「他去哪儿?」徐爸爸不解。「走错方向了吧?我的病房不在那边啊。」
喜乐闻言,呼吸一凝。「他可能是……看没人在病房,所以想到处去找找吧?」她为丈夫的举动找理由。「爸,我先送您回房,再去跟他说一声。」
「嗯,也好。」
喜乐将老人家送回病房,交给看护,便朝着方才徐世展消失的方向,一间一间病房地寻觅,蓦地,一个女人从某间病房走出来。
「那我先走了,你们慢慢聊,薇薇你要多休息,别再胡思乱想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