忽地,他瞥见桌角的水晶十二生肖组,面色大变。
这个东西……怎么会在这里?为什么摆在他桌上?
他掐握拳头,全身僵硬。
喜乐正好端茶进来。「我泡了冻顶乌龙,爸说你爱喝这个,你——」
「这是什么意思?」他蓦地打断她,嗓音严厉。
「什么——什么意思?」她愣住,呆望他,他阴郁的脸庞宛如暴风雨来前的天空,表情好可怕。
「这个!」徐世展随手抓起其中一只水晶老鼠,嘶声呼喝:「干么把这个摆在我桌上?」
「那是我看你摆在箱子里有个礼物盒,我就拆开来看——」
「谁让你随便拆我的东西?」他怒吼。「你不懂什么叫隐私权吗?可以这样随便拆别人的东西吗?」
「可是……」她嗓音发颤。「我要帮你整理行李,所以才拆开来看啊。」
「以后不许乱动我的东西!」他恶狠狠地斥责,目光瞪向桌上一只只水晶动物,忽然觉得每一只都像在嘲笑着他,嘲笑他曾对一个女人付出真心。
这是他到欧洲出差时特地买的礼物,本来是想等前女友生日时再送给她,但现在已经不需要了。
早就该丢掉的东西,为什么他会粗心大意到还把它装进纸箱里?为什么到现在他还不能跟过去那段愚蠢的恋情断得一干二净?
一念及此,徐世展忽地暴躁起来,手臂一扫,将那组刺目的水晶动物全扫落地,清脆的声响震动了空气,也震动了喜乐。
她苍白着脸望他。见他反应如此激动,她大概也猜到了,这组水晶动物对他而言有很特殊的意义,而且想必跟他前女友有关。
「对不起,我没想到——」
「出去!」他根本不听她的解释。
「世展……」
「我说出去!」他冷漠地下逐客令。
她心一紧,胸口漫开一股难以形容的酸楚,她想,她快哭了,但她必须笑,因为他一定比她更想哭。
「好,我出去,我不会打扰你。」她颤着唇努力微笑。「你喝点茶,这茶叶……很好的。」
语毕,她立刻转身离开,留他独处,慢慢抚平心上的伤口。
*
当晚,徐世展睡在客房,隔天早上,喜乐在垃圾桶里发现那组水晶动物,知道他不想留下来看了伤心,于是偷偷地捡起来,准备送给慈善机构。
她不动声色地做早餐,在他起床时送上温暖的笑容,假装昨夜的口角不曾发生过。
她态度自然,反倒是他,面对她时似有几分歉疚。
「要喝咖啡吧?」她笑着斟咖啡给他,用的就是他送的夫妻对杯。「这可是世琛哥亲自传授我怎么煮的喔,保证跟你在店里喝的一模一样。」
「是吗?」他接过新郎杯,嗅了嗅咖啡的香气,尝了一口。
「怎样?」她在他对面坐下,也为自己倒一杯。
他不置可否。
她嘟起嘴,撒娇。「好嘛,就算是差一点点好了,那也是因为我练习还不够啊,你就不能赞一声还不错吗?」
他看着她俏皮的表情,隐隐牵唇。「好吧,就照你说的,这咖啡是不错。」
「什么嘛!」她不依。「要说好听话,一开始就应该说啊!现在这样,叫人家高兴也不是,不高兴也不是。」
「那你到底要我怎样?」
她鼓圆双颊,不说话,模样好似生着闷气,莹莹发亮的眼却明白闪烁着笑意,他看出来了,知道她是有意化解昨夜的尴尬,心口一扯。
「对不起。」他主动道歉。
「干么道歉?」她睁大眼。
他自嘲地撇唇。「昨天晚上,我有点……失控了。」
「啊,那个啊。」她笑笑地摇头,端起属于她的新娘杯,啜饮咖啡。「你不用担心,我这人记性一向不太好。」
意思是她没放在心上吧。
徐世展领略她的暗示,微微一笑。「这个礼拜天,我们去哪里走走吧!」
「礼拜天?真的吗?」她奸兴奋。
「嗯,算是弥补一点我们没能去蜜月旅行的遗憾。」也算是表达昨夜无故对她发脾气的歉意。「你想去哪里?」
「由我来决定吗?」她转动眼珠。「那我们去游乐园好不好?」
「游乐园?」
*
星期天早晨,吃过喜乐精心准备的中式早餐,两人便开车上高速公路,来到六福村主题乐园。
才刚走进大门,喜乐见到广场中央的魔术喷泉,便惊喜地欢呼,又笑又拍手的,像个孩子一样。
「不知道的人还以为你第一次来这种地方,这么开心!」徐世展揶揄她。
「我真的是第一次来啊。」她笑道。
「怎么可能?」他不相信。「你小时候没来过吗?」
「没有。」她摇头。「本来国中毕业旅行有要去游乐园的,结果那次旅行我没去成。」
「为什么没去成?」
「因为……」喜乐顿了顿,似乎犹豫着该不该细说,终于还是甩甩头,潇洒一笑。「我妈把我的扑满挖空了,所以我辛辛苦苦存的旅费就那样——咻!不见了!」她诙谐地比手画脚。
她妈会偷自己小孩的扑满?
徐世展无言,没想到世上竟有这种母亲,他从小锦衣玉食,要什么有什么,没想到她连毕业旅行都得自己筹钱。
「啊,对了,其实我不能算第一次来这种地方。」她忽地一拍手。「我念大学时,有跟同学到台北儿童育乐中心玩过。」
「你是说美术馆附近那间?」
「嗯。」
那根本算不上游乐园,只能算是儿童游乐场吧。
他蹙眉,看她表情笑嘻嘻的,呼吸奇异地稍稍凝住。「你想先玩什么?」
「摩天轮!」她快乐地宣布。
「摩天轮?」那有什么好玩的?
她看出他的疑惑,笑容更灿烂。「你不知道,我从小学时就好想去坐摩天轮,因为小学老师曾经告诉我们一个故事。」
「什么故事?」
「她说啊,只要在满月的晚上坐摩天轮,坐到最高的地方对满月许愿,愿望就会实现喔!」
「什么啊?」他嗤笑。「别告诉我你真的信这种事。」
「为什么不信?」她噘嘴。
「这明明就是骗小孩子的啊!」他好笑。「难道你以为所谓的许愿池那些都是真的吗?不过是穿凿附会,骗骗观光客而已。还有像你之前跟我说的,关于我们住的那栋幸福公寓,我想应该是房东为了招揽房客编出来的吧?」
「你这人很没有情趣耶!」她懊恼地指责。「为什么不相信?至少我住进幸福公寓后,就真的很幸福啊。」
「喔?」他不以为然地挑眉。
「因为住进幸福公寓,我才认识了那三个好朋友,而且他们个个都很照顾我,还有啊——」她顿住。
「还有什么?」
「还有……我也认识了你啊。」她小小声地说,别过眸,不敢看他。「这也是一种幸福。」
认识他,算是幸福吗?
他怔忡地望她,胸口莫名地震动着。
他对她并没特别好,前几天晚上甚至还不由分说地吼了她一顿……
「快快快!我们去找摩天轮。」她欢快地催促。
「嗯。」他点头,驱逐阴郁的思绪,摊开游乐园的地图,陪她寻找摩天轮,结果找到的只有给小孩子坐的超迷你摩天轮。
「这个,你不会想坐吧?」跟她想像中那种能对月亮许愿的摩天轮,也差太多了。
她黯然摇头。
「别那么失望。」他安慰她。「今天坐不到,下次等哪个月圆的晚上,我带你去坐美丽华摩天轮吧!」
「对喔。」喜乐闻言,眼睛一亮。「还可以顺便看台北市的夜景,好像更赞耶?那就这么说定喽!」她仰头望他,伸出小指头。「我们打勾勾。」
还打勾勾?这女孩到底有没有长大啊?
徐世展实在很想笑,却依了她,与她勾手指,立下约定。
「那我们去玩别的!」
一整天,她挽着他玩遍了园内每一项刺激的游乐设施,她又爱玩又很怕,尖叫连连,又不许他嘲笑她,非要逼着他跟自己一起喊。
于是他也跟着嘶吼,沈淀在胸口的郁闷渐渐消散了,随着一声一声的呐喊,痛快地抒发。
「好不好玩?」她问。
「还不错。」他点头。幼稚了点,但还是好玩,原来到三十岁一样可以来游乐园,像个孩子一样大吼大叫。
到了黄昏,两人都玩累了,买了爆米花跟冰淇淋,坐在广场旁的台阶,等着欣赏音乐喷泉跳水舞。
喜乐拿出手机,不停拍四周景物。「真的好像毕业旅行喔!」她笑道,大大舔了一口冰淇淋。
徐世展见她兴奋地团团转,像只活泼好动的小狗,不禁也笑了。「有这么开心吗?」
「当然开心啊!」她在他身旁坐下,拿手机拍他吃爆米花的模样。
「别闹了。」他觉得糗,抢过手机,意外发现她的手机桌面放的竟是他的侧面照片。「这什么时候拍的?」
她有些不好意思。「是你来我们店里喝咖啡时,我偷拍的。」
因为暗恋他,所以偷拍他的照片吗?
他心念一动,忽然想起自己在拍婚纱照那天放她鸽子,后来也一直没补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