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话,让期望能得到他安慰的陶乐丝倏然一愣,
“你说……什么……”
“为什么我人一不在,就发生这种事?一定是你没好好照顾自己的身体才会这样!”
他并不想这么说,但不知怎么了,指责的话就是从口中冒出,其实他并不想怪她的呀。
“你竟然认为是我害死孩子的!”
泪花朵朵冒出,陶乐丝哭得泣不成声。
他可知道在被送往医院的途中,她是多么虔诚地哀求医护人员和上天,救救他们的孩子。
但他什么都不知道,就一口咬定是她的错,她真的好心寒。
见她伤心大哭,戴亚伦才突然察觉到自己说了什么可恶的话,连忙想安抚。
“不是的,乐丝一一”
“不,你没说错,是我不好。”
就算被泥巴溅到也不会死,她干嘛要躲呢?她是该怪自己。
“我不该那么不小心,我要是再小心一点孩子就不会流掉了,我是个坏妈妈,我没资格当孩子的母亲,孩子才会被带走。你说得对,这一切全是我的错!”
她开始自怨自艾,责怪自己。
“不要这么说。”他听得好难过,但她已经不想再听他说。
“请你走……”她嗓音沙哑,微弱而哽咽。
“什么?”
“我叫你走!”她倏然大叫。
“乐丝一一”
“你走!我不需要你在我身边了,我不想再看见你!你走,你马上走!”
她挥着手,好激动地大吼,几近疯狂的模样,连戴亚伦也被她惊骇住。
“乐丝!你冷静一点,你还没完全恢复,不要这么激动一一”
“我叫你走!你马上就走!”
他的关心此时在她的眼中,只不过是惺惺作态,他心里真正的想法,一开始就表现得很清楚了。
“乐丝一一”
“你走!如果你不走,我走。”
她掀开被子,作势要下床。
眼看她态度依然如此激动,戴亚伦怕她把自己的身体弄坏,只好顺她的意。
“好好,我先离开,你别生气。对不起,刚才我不应该那么说的,我一定是疯了。对不起!”
他再次道歉,但她还是不理睬,他只好垂头丧气地走开。
离开陶乐丝的病床边,他找到急诊室的医护人员,询问当时现场的状况。
根据他们的描述以及自己的拼凑,他大略明白事情的经过,也知道是自己错怪她了。
一切真的是意外啊!
更加内疚、沮丧的他正要走开时,一位护士小姐突然叫住他。
“先生,这是你太太的东西,我们暂时帮她保管的。”
那位护士把一个大塑胶袋交给他。
“谢谢。”他接过来打开一舌,里面有她的皮包,还有一双沾满泥巴、几乎看不出花样的鞋。
一双平底鞋。
望着那双他特地带她去买的鞋,他鼻头一酸,视线倏然模糊了。
即使他不在,她仍是很努力地照顾好自己的孩子,而他竟然什么也不问就先怪罪她。
他是个什么样糟糕的男人呢?
他从未如此憎恨过自己。
提着那袋沾满污泥的东西,他缓缓转身,步履沉重地走开。
“乐丝,来,该吃饭了。”
陶乐丝流产住院,戴亚伦特地请假到医院全天候照顾她。
为了让她的身体尽快好起来,他准备了丰盛且营养的食补,但是有人根本不领情。
陶乐丝面无表情地别开头,对他完全不理不睬。
戴亚伦无奈地叹口气,但他没放弃,端起更热烈的笑脸,继续鼓吹道:“吃点东西吧!你不吃东西,身体怎么好得起来?”
“现在宝宝不在了,你不用再管我的身体如何,因为那跟你已经没有任何关系了!”她冰冷地道。
“乐丝,别这样。”戴亚伦既心痛又难堪。
“我说错了吗?我们根本不相爱,只不过是为了孩子,才勉强结婚给他一个名分的。现在孩子没了,婚姻也没有维持下去的必要了。”
“谁说的?”戴亚伦激动地大喊。
“我们之间的牵绊难道只有孩子而已吗?”
“当然,否则还有什么?”她冷冷地一笑。
“还有的!还有我们的一一”
“爱”这个字到了他嘴边,就像卡住似的,怎么也吐不出来。
爱?他能说爱吗?他敢说自己爱她?
他犹豫的神情,更像一记棍棒,狠狠敲碎陶乐丝最后一丝期望。
她闭上眼,心痛地说:“我不想再过着没有爱的婚姻生活,我们离婚吧!”
“不!”戴亚伦倒抽一口气,想也不想便狂怒地大吼。“我绝对不会答应离婚的!”
她竟想要离开他?
不!他不会让她离开的,她是他的妻子。
“我绝对不会跟你离婚的,绝对不会!”
戴亚伦不知道自己为何如此执着,但他心里只有一个念头:他绝对不让她离开他。
只要一想到她要离开他,他就好惊骇、好恐慌。哪怕是十个金融风暴在眼前,都抵不过她一句要离开让他恐惧。
“我们根本不合适,是为了孩子才会勉强在一起,现在唯一联系我们之间的孩子已经没了,我们何必还要维持这段婚姻?”
“不管你怎么说,我就是不答应离婚!”他强硬地说完,随即软下语气,近乎哀求地说:“拜托你现在不要去想那些事,赶快把身体养好吧!答应我,好吗?”
陶乐丝的回答是冷漠地翻转过身,无言地面对墙壁。
第9章(1)
人是康复出院了,但陶乐丝的心却没有痊愈。
她像失去人生目标的人,对未来完全绝望。
她不说、不笑,甚至不跟他吵架,好像放弃自己的生命,这比什么都让戴亚伦担忧难过。
于是他开始动脑子,想办法要让她开心。
“乐丝,你看看我帮你买了什么?”
这天,他从外头抱回一堆东西,一进门就兴奋地喊道。
陶乐丝冷冷地瞥了他一眼,脸上毫无半点欣喜的神情。
戴亚伦已经习惯她的冷脸,脸皮也磨得很厚了,所以即使她毫无反应,他依然能自顾自地继续说下去。
“你看,是你最爱看的日本杂志,是最新出刊的呢。”他献宝似的把好几本杂志递到她面前。
公证后帮她搬家时,他就发现她买了一堆时装美容杂志,足足有好几大箱。
那时他心里还暗自嘀咕,她怎么买这么多没营养的杂志?但现在他却衷心的希望,她能露出笑容,开心地收下这些杂志。
陶乐丝定定地凝视那些杂志,毫无反应。
戴亚伦不死心,随意翻开杂志,假装感兴趣地跟她讨论起来。
“你看,这是日本最新的服装和发型一一啊,还有你最喜欢的指甲彩绘,你看这些花样好漂亮。”
“……”她毫无反应。
“啊,对了!”
说到指甲彩绘,他才想起一件事,急忙取来一个小纸袋,伸手递给她。
“这是我送给你的,打开来看看。”
“那是什么?”
陶乐丝完全不感兴趣,瞄都不瞄一眼。
“是指甲油。”他帮她从袋子里把三、四瓶颜色漂亮的指甲油取出来,展示在她面前。
“你看,这些都是最新上市的指甲油,是最受欢迎的几种颜色,是我特地去专卖店帮你买的。”
他无意邀功,只希望她能明白他的用心。
陶乐丝冷然一笑,幽幽抬起头,哑声说:“你没发现吗?我已经很久没化妆、也没涂指甲油了。”
“什么?”戴亚伦急忙低头去看她的手指,这才发现她的十根手指头确实白净整齐,原本的长指甲也剪短了。
而且经她这么一说,他才想起她确实已经很久没化过妆了。
“为什么?”他愕然的问。
“因为刚怀孕时,我孕吐得很厉害,连闻到化妆品的香味都会想吐,所以从那时候开始就停止化妆了。至于指甲油,我怕对孩子不好,所以也很久没碰了。而你竟然到现在才知道!不过我不怪你啦,你对孩子的关心本来就大于我,我计较什么呢?”她冷冷地道。
戴亚伦哑口无言,他也没想到自己竟会对妻子疏忽至此,顿时惭愧不已。
他没办法为自己辩解什么,最后只能说:“乐丝,我知道过去是我不好,我自以为有好好照顾你,但其实并没有,孩子会流掉,我也要负很大的责任。”
“不,你没有错,你怎么会有错呢?错的人是我!那天我应该请假,或是干脆听你的话,早点辞职就好了。要是不去上班的话,孩子就不会被我害死了。”
虽然这句话半是讽刺与挖苦,但她确实万分责怪自己,直到现在还无法原谅自己。
“你别这么说!乐丝一一一”
戴亚伦语音破碎,自责又心疼。
“对不起,我累了,想去休息了。”
说完,她撑起身子,走向卧房。
“我扶你进去。”戴亚伦追过来要扶她。
“不用了,谢谢你。”她礼貌但冷淡地拒绝。
戴亚伦只得默默地收回自己的手。
流产后,她的身体真的大不如前,虚弱纤瘦得有如风中的杨柳,每走一步都像得用尽全身的气力似的。
戴亚伦看着她纤弱的身影,心里有说不出的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