旁边长廊的暗影里,有人伸手拉了她一下,将她拉到走廊的柱子后面,她抬头看着那人,“别想来邀功,让人家半夜查账本来就说不通,这不算是你猜对。”
“别忘了我还有后话。”曹尚真笑得胸有成竹,“我说就算你不让他们查,这些人也不会闲着,比如王成化那个人……”
“你想如何证明?”
他又坏坏地笑了。“跟着他。”
王成化虽然说要休息,但是他仍带了几本账册回房间,一入房间就关上房门。隔了没多久,有人来敲门,他问道:“谁?”
外面的人答话,“王大人,是我。”
他有点紧张的表情这才稍稍轻松了一下,走过去拉开门,沉声道:“这个时候你怎么敢来找我?若让丘夜溪那丫头看到了,只怕会有所怀疑。”
“不会,丞相那边的来信一直指说城内有人和曹尚真及前任户部尚书有勾结,和大人您无关。”
“可她信吗?”王成化很是怀疑。
“目前看来她是深信不疑的,因为她对曹尚真那个人非常有意见。”
“但我也听说她和曹尚真有婚约啊。”
“婚约是有,但也只是当年的口头之约,并未正式下聘,加上她本人对此事也相当排拒……丘家世代忠臣,秉性耿直,而曹家确实官场老油条,大贪官,两边格格不入,决不可能有什么情意纠缠。”
“哦,若真是如此,那自然好……”
“所以明日大人查账的时候可以放心,帐面上我都已经做平,不会有人看出什么端倪。”
“京中已有提示,这次不仅要让帐有问题,而且要有大问题。”他却这么说。
“啊?”那人愣住,“为什么?”
“曹尚真那边已经怀疑到这里了,早晚会查到,只怕陛下那边也已经存了心,所以,必须赶快找个代罪羔羊。”
“那……您的意思是,让丘夜溪——”
王成化冷笑着打断,“除了她,你还有更好的人选吗?只可惜她那个老爹死得早,否则他更合适。”
房子的屋顶上,丘夜溪只觉得自己的双手双脚都是冰凉的。
原来事实竟然是如此,或者该说,事情果然是如此——因为这样的结果,曹尚真已经在之前料到了七八分,并告诉了她,只不过她根本不肯相信而已。
贪污的人并不是丘思道,这是不幸中的万幸,但这个人是城中管账多年的一位老账房,她也非常熟悉,平时他勤劳诚恳,从不多言多语,深得城中人信任,她万万没想到他会背叛龙城。
“下去吧。”曹尚真在她耳边低语,她倏然站起身就想要跳下房,却又被按住穴道,“现在不是抓人的时候,你闯进去,他们什么都不会承认的,而且也得不到你我想看的结局。”
握紧拳头,她牙齿打着颤,但是她努力控制住自己愤怒的情绪,没有让它再爆发出来,事实总是与她的意愿如此相反,没想到她曾经非常讨厌,不愿意相信的男人,却是唯一能为她拨开云雾,看到谜底的人。
“夜溪,相信我,我不会让你再被人这样愚弄和欺骗的。”他紧紧握住她的双肩,那种坚定和温暖,让她在寒意萧瑟的冬夜中,迫切地想去抓住,想依靠——
下一刻,他的手虽然从她的穴道处移过,但是她却静静地靠在他怀中,没有离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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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成化等人次日起,在将军府大堂查帐查了整整一天,快天黑的时候,丘夜溪才从外面回来。
他立即起身迎上,正色地说:“丘将军,这帐有些问题啊。”
“哦,是吗?有什么问题?”她随意地走到桌边,那里摊满了账本。
“您看,每年朝廷拨给你们龙城的银子是三万两,每年你们买卖支出的数目基本上都和这笔银子持平,自我们出京以来,一路所过限郡,没有一处是这样过日子的,就是咱们自己家,也不能把银子花得干干净净吧?”
她冷眼看他,“您不知道我们龙城人口众多,比不得一般县村吗?那里的县太爷只要负责几千百姓的吃吃喝喝就好,而我们确实上万将士。”
“当然龙城有龙城的艰难,可是龙城采买东西的账目也有点小问题,比如去年你们居然买了三千尺的布料,龙城里又没有喜事,为何一口气要买这么多布?京城的铺子一尺布也不过十个铜钱,龙城却用了十二个,难道是从东岳的庆旈坊买来的吗?”
丘夜溪沉下脸,“我们龙城的银子要怎么花,难道还要一一上报朝廷?没想到王大人身为兵部尚书,却这样了解市价行情。”
王成化一怔,哂笑道:“不过是一路查帐查得多了,知道一些而已。”他又指着另一本帐本说:“去年全国粮食丰收,各地的粮食收入都有不少,但是龙城却只有一千两银子的进帐,甚至还比不了旁边四五千人口的洨河县,这是不是太蹊跷了?”
“王大人说了这么半天,是什么意思?”她慢悠悠地问。
“意思就是……只怕这帐目,有人动过手脚。”王成化终于抛出这一句之后,看着丘夜溪,想她必然会愤怒得跳脚,矢口否认。
但丘夜溪只是淡淡地说:“哦,那看来我要彻查城内做这个手脚的蛀虫了。”
“将军,只怕这事没有这么简单吧?”他先是一愕,但马上恢复,开始转入正题,“看将军这样淡然,似乎已经提前知道了一些内幕?”
“你以为我提前知道什么?”她反问,“莫非大人觉得是我在和人勾结,贪污城里的公款?”
他立刻叫道:“这是将军您说的,可不是我这样说的。”
丘夜冷冷一笑。“大人压根儿就是在等我说这一句话而已。但是大人有何证据?几年前,龙城是家父掌权如今他已病逝,你们是准备抵毁家父的清誉,还是要让我来背这个黑锅?”
“丘将军这番话真是太难听了!”王成化也沉下脸,像动了气似的,“本官是在和你说正事,但是丘将军一直顾左右而言他,莫非是要包庇什么人吗?我等既然是奉了皇命查帐,而将军又不肯配合,只怕要到陛下面前论论理了。”
“要抓我进宫面圣?”她扬起头,笑得挑衅。“好啊,面圣是可以,但是你们是否有陛下的旨意,可以抓我这个三品武官?”
“丘将军别忘了,本官也是兵部尚书,是你的上司,不需要陛下点头,本官就可以抓你问罪!”
丘夜溪冷笑。“这儿可是龙城,不是大人的兵部大堂。”
堂内的气氛一下子剑拔弩张起来,此时有人走进堂内,看到堂内情势,笑咪咪地说:“怎么回事?一言不合吵起来了?王大人,当日在户部合议帐目的时候,我记得您不是这样火爆的脾气啊。”
王成化一看到那人,几乎呆住,僵了半天才支支吾吾地唤他,“曹、曹大人,您、您怎么会……”
“我怎么会出现在这里是吗?”曹尚真笑道:“您可以出京闲逛,我就不能游山玩水?”
“本官可不是闲逛……”
“知道知道,是奉了皇命嘛,所以您才能如此耀武扬威。”曹尚真很不客气地接话。
王成化愠怒,“曹大人……本官不是耀武扬威,而是这龙城的帐目有问题,在下奉旨询问,可丘将军又不肯配合说出实情……”
“夜溪啊,她可是吃软不吃硬的,大人若是想让她听话,可要顺着她说,不该和她斗嘴。”他说得一本正经,让王成化一时摸不着头绪。
曹尚真将他拉到一边,低声说:“实话实说,在下今日是来退婚的,可是这丫头非要和我敲笔银子才肯退,否则我就要娶这个母老虎回家。不过在下出门匆忙,没带多少银子在身上,大人身上可有闲钱借来用用?”
王成化立即皱眉。曹尚真居然伸手和他借钱,谁不知道曹尚真是个用银子也喂不饱的狐狸?但碍于人家在对驾面前的地位,只好陪笑。“在下出门时因为是奉皇差,没有想过需要用钱的地方,身边一时也没有多少银子可以孝敬曹大人。”
“哦,是吗?那真是不凑巧。”曹尚真叹了口气,“昨天晚上我在这城里转了转,本来想看看能不能找到相识的人家可以借点银子,但是这里人生地不熟,实在找不到人,大人突然出现,我还以为是雪中送炭……”
他唠唠叨叨,全无正题,王成化正听得不耐烦,他却话题一转,说:“昨夜我无意间也不知道在谁的房间里看到一个小匣子,我想里面大概是藏了不少宝贝,所以就做了一回梁上君子,没想到打开一看,里面全是信件。你说有趣不有趣?龙城这么个小地方,也不知道怎么会有丞相和大人您的亲戚,那些信竟然都是从大人和丞相府中寄出来的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