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的声音不高,但是冷得极有压力,让太常县县令讷讷地低下头,好半天才说道:“是,下官知道这些事情,曹大人是对下官有恩,丘尚书也是……”
“我与你没有任何恩情,我和他为的都是茯苓国的百姓,若是大人顺了什么人的意思,扳倒了曹尚书,你认为朝内还有几人扛得起这副重担,收拾得了这个烂摊子?”
“丘尚书,陛下在等您。”司礼太监又催了一遍。
她最后又说了声,“请大人三思而后行。”这才丢下他,走进内殿大门。
第十章
回到曹府时,丘夜溪一直很恍惚。
皇宫内,大殿上,皇上和她的对话犹在耳边回荡——
“如果朕要你交出兵权,就可以放过尚真一马,你肯吗?”
“我肯。”
“你不怕朕到时候反悔?”
“陛下是一国之君,君无信不立。”
“你和尚真不是一路人,怎么会嫁他?”
“因为是他,所以嫁他。”
皇上的话,看似没有章法,东问一句,西问一句,让她摸不清他到底在打什么算盘,但可以肯定的是,皇上的确对曹尚真有了看法,而且近日似乎就要下手了。
进了府门,家丁和她问候,她也没有在意,直至走到卧室门前,才恍然清醒过来。到底要不要将今日在宫中见到的人、说过的话都一并说给那男人听?
毕竟他心思比她缜密,若说了,他可以及早有应对之策。但是出宫时,皇上却对她说:“今日朕见你之事,不必告诉尚真,让他安心养病,朕不想他在病中还为这些事操心。”
这是威胁吧?就是怕她会转告他,然后他们君臣又有一番斗智斗勇。
她的手碰到房门,轻推了一下,又撤了回来。天也黑了,他应该是睡下了,还是明日之事明日忧吧。
刚要转身,屋内的声音却已经响起,“夜溪,你回来了?”
他竟然听出她的足音?这下没办法找借口离开,她只好推门进入。
“没事,你早点睡吧,皇后没有为难我什么,只要是我好好和你过日子。”
黑暗中,曹尚真半靠在墙上,虽然看不清他的面容,但是她知道他正目光炯炯地看着自己,本来并不心虚,但被他这么一看,却没来由的让她手足无措起来。
“夜溪,过来,让我看看你。”他柔声说。
她磨磨蹭蹭地走过去,站在他床边,没话找话说,“你怎么还不睡?晚饭吃了没?”
“见我只有问吃喝的事情吗?”他像是在笑。“怎么皇后没有留你吃饭?谈了很久?”
“也不算久,只说了一会儿我就出来了。”
“那你却这么晚才回来?”
“……出宫之后又去了趟兵部。”
“兵部的人还有为难你的吗?今天老胡来了我这里一趟,就是京城总督。他原本对你有些想法,但是最近几日倒是非常佩服你,又不好当面夸,就到我这里来说了你一车的好话,看,夫君我虽然终日足不出户,也与有荣焉。”
她很想笑,但是嘴角就是扯动不起来。
他看似无意地又问:“今天遇到什么麻烦事吗?你很心神不宁的样子。”
“没事。只是……在想公主和你说的话,你病了这些日子,陛下到底会怎样看你?”
她虽然极力想扯开话题,但是生平不会说瞎话,结果绕来绕去,又绕回到心底里的纠结所在。
曹尚真的声音一低,“在宫中还是遇到什么人了吧?是皇后说了什么,还是遇到什么人又和你说了什么?”
她迟疑一刻,还是说出了口,“我遇到了太常县县令。”
“哦?那家伙,还没有出京上任?”他慢悠悠地说,“你在宫中遇到他?以他的品级,没这个资格入宫啊。”
“他是被陛下召入宫的。”
“为了赈灾?尺寸之功也值得宣召?”他的语气里满是不屑的轻蔑,但这轻蔑其实只是假象,因为他话锋一转,又问:“陛下是为了别的事情见他吧?与我有关吗?”
“我不知道。”这个回答她也算诚实。虽然百般提醒太常县县令,也隐隐猜到他入宫的秘密,但其实她并不能确定他和皇上对话的内容到底是什么?
曹尚真想了片刻,又问:“夜溪没有答应什么不该答应的事情吧?”
“没有。”她斩钉截铁的说。任何人,任何话,也不能将她从他身边拽走,这一点毫无疑问。
“那么陛下有没有威胁你什么?”他又笑了笑,“你应该是见到陛下了吧?他最喜欢用的招数就是威胁,想来已经威胁过太常县县令,然后又来威胁你?”
丘夜溪猛地握住他的手,“若他们有人要伤你,我第一个挡在你身前,但是你也要保证,不会让自己身陷险境。”
他震动地听着她如此豪壮的宣言,幽幽的黑眸熠熠生辉,“是否会陷入险境我不知道,因为陷阱总是别人挖的,但是我不会给你挡在我身前的机会。夜溪,我娶你,不是让你来陪我共度难关的。”
“不能共度难关的夫妻,就不是真正的夫妻。”她断然否定他的话,“明日我去见些人,你想办法和陛下那里再拖延点时间,讨好邀宠是你的本事,陛下对你恩宠了这么多年,不会说断就断个干净,你说过他心中有很多顾虑,不会为了打压你一人就丢下整个朝廷。”
“若真要做牺牲,我就不要这个兵部尚书之位了,这本就不是我心中所想,换个人,与江山无碍。只要我让出位,你对朝廷的威胁就会锐减,陛下必然不会再步步紧逼。”
她想了一路,已经想明白了许多事情。
前任丞相就是与前任兵部尚书勾结,才会对茯苓国造成这么大的动荡和变故,皇帝心有余悸,对于他们这对夫妻臣子颇为忌惮,想削权打压,也是情理之中。
她和曹尚真相比,既懵懂又无知,只懂得练兵打仗,人情世故一概不懂,而曹尚真家中世代为官,他还没有出仕就已经在皇宫和人事中浸淫多年,又有这么多的朝中官员与他交好,若两人之中一定要有人退让,当然是她退出。
静静地听着她这番话,曹尚真沉默半晌无语。
“怎么?我说的不对?”
“不,你说的都是道理,而且是不容质疑的好道理,只是我以为事情还未到你想的那么极端,不需要你将自己摆在牺牲的位置。明日你要见什么人?”
“……当初我找来帮我扳倒你的那些同盟。我想太常县县令既然都已经被陛下召见,其他人只怕也要见陛下了。”
“你想阻止他们说什么?不说我的坏话?”他一笑,“别傻了,夜溪,你大还是皇帝大?那些当初在你于朝堂上和我对质之后,有几人跑来向你表示过惋惜?太常县县令都已是个见风转舵的角色,更何况他人。”
一番话说得她不由得泄了气。
正无可奈何之时,忽然有家丁急匆匆地来敲房门。“少爷!宫里起火了。”
两人同时大惊。宫中怎么会起火?
丘夜溪立刻跳起来,“我去兵部调人。”
曹尚真拉住她,飞快地说:“夜溪,这可能是你我这一战扭转乾坤的关键。答应我,无论发生任何事,你都要冷静沉着!”
她不明白他忽然如此坚决又严峻的言词背后是怎样的心机深沉,但是眼前救火第一,也来不及多想,只是飞快地说了一句,“你还病着,不要出去,有任何消息我叫人来通知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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宫中起火,非同小可。丘夜溪赶到兵部的时候已经得到消息,起火的地方竟然是太子宫!
去宫中救火的事不需要兵部出人马,自有宫中太监侍卫忙碌,她来兵部调人,第一件要务是把守住京城各方城门,以防是有人故意纵火,然后纵火逃跑,其次,全城戒严,不许任何人上街看热闹,以防有人趁乱暴动。
等她赶到皇宫门口时,看着宫中火光冲天,火势竟然一点也没有被遏制住的迹象。
“情况如何?”她拉住一个满脸黑灰的太监追问。
那太监惊魂未定,上气不接下气地说:“听说……太子还在火中。”
“太子?”顾不得宫中那一大堆礼仪,她立刻带人冲了进去。
跑到一半,遇到总督胡大人,胡大人也气喘吁吁,灰头土脸的,看到她,忙说道:“丘大人不要再进去了,火场火势熊熊,一般人都靠近不得。”
“太子还未救出吗?”下一刻,她身畔居然响起曹尚真的声音。
丘夜溪惊得转头。“你怎么来了?”
他没有回答,而是左右看了看,面前火舌飞舞,周围到处是又哭又喊的太监宫女,眼看站在不远处,正捶胸顿足又无可奈何的那一对黄袍之人正是皇帝皇后。
他眉宇一沉,喝道:“去找床被,再找桶水来。”
“你要做什么、”丘夜溪直觉不妙,曹尚真却推了她一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