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概半小时。”
“半小时?!”毛治平听得腿软。“够了,我知道有这条路就好,我们回头吧!”
纪泽惟摇头。“我们要走完,我要带你把整个农场走一遍。”
“那要多久?”
“大约三个小时。”
毛治平瞠目。“不可能,我的腿会走到断掉,我不干——”他回头走。
毛秀忻拦住他。“哥,泽惟这么认真要带你,拜托你配合好不好?”
“这么长的山路怎么可能走得完?反正他把地图和图鉴都给我了,他只要告诉我工作内容,不必走这么远的路。”
“走完这段路我们就可以搭农场巴士,农场里也有免费自行车可以骑,不会很累。我是给你一些书面数据,但就像我刚才说的,有些东西要亲自去看,我们这里管理动物、花草树木都要亲自接触,像你之前开公司代理在线游戏,计算机里的东西只要按按键盘——”
“你什么意思?你是想说计算机游戏之类的都是虚幻,我的公司不切实际,才会倒闭吗?”毛治平被戳到痛处,厉声道:“我告诉你,我也会谈生意,会亲自接触客户,你不必搬你的经验来教训我!”
果然吵起来了,毛秀忻头痛,正要开口,纪泽惟却先一步说话。
“如果我说错话让你不高兴,对不起,我并没有那个意思,我想说的是,就像你从前天天要接触键盘,我们这里的一草一木,就是现在你该熟悉的键盘,换句话说,各行各业都有需要掌握的基本知识和技能,我绝对尊重你的专业,我只是想用我知道的方法,让你尽快进入这里的状况。”
他冷静的态度让毛秀忻意外,侧目瞧他,这是平日常被她驳得没话说的纪泽惟吗?他口气沉着,不疾不徐,还能用譬喻来说服,简直像另一个人。她仔细瞧他,简简单单的渔夫帽、衬衫、牛仔裤,因他有力的态度,朴实中散发慑服人心的力量。
“算了……是我太激动,抱歉。”毛治平抹抹脸,认命地继续往前走。
毛秀忻拉着丈夫落后一段距离,低声道:“对不起,我哥不是很想来这边,是我妈硬卢他来,他这两天都不太高兴,才会发飙。”
纪泽惟微笑。“没关系,我们这里比较辛苦,很多人来这里一开始都不太适应。”
“所以你还要用他?”还以为他刚才只是怕闹僵,说场面话安抚她哥哥的情绪而已,否则一开始就对老板呛声的员工还不被踢走?
“当然,说好给他机会,除非他自己放弃,或者做了之后发现不行要辞职,到那时再说。只凭他一时的情绪就判断他不适合,说不定会错失人才。”
“我对你刮目相看。”他的气度和智慧,让她大大佩服。
“喔?为什么?”
“我第一次发现你这么有想法,能言善道,口才这么好……虽然我曾经怀疑你有口才这东西。”
他笑了。“就算原本没有,工作这么多年也会被磨练出来,不然怎么应付刁钻的客人?”
“如果你平常在家也是这样,很多事会不一样。”
“什么意思?”
“你也知道我个性比较强,一个人在气势上压不过我,我就不太会听这人的意见,我承认我这样很不好,不过你要是像刚才跟我哥那样,把你的想法说出来,和我沟通,这样不是比较好吗?”倘若夫妻间有这样的交流,或许他们不会走到婚姻淡如水的地步。“你都没想过这样做吗?”
“从来没有。”他摇头。“对我来说,家是放松的地方,我在外面要对人或事情争取、争吵,态度要很强势,那种压力我不想带回家里,我不想在自己家里还要这么辛苦,说话做事还要考虑很多,太累了。”
“即使你这样温温吞吞不表示意见,家里大小事都让我管,还常常被我堵得没话说,也无所谓?”儿子有不满还会跟她抗议,他几乎比儿子还弱势了。
他微笑。“不是从我们认识开始就这样吗?”
“啧啧,听起来你对我很不满。”毛秀忻佯怒瞪他,眸里却全是笑意。“我没办法像你这样,大概是我控制欲比较强,希望人家重视我的意见,事情都照我希望的走。”
“这就是我为什么娶你,家里都交给你处理,我乐得轻松。”他开玩笑道。
“我觉得,如果连在心爱的人面前,还要用力宣传自己的价值,计较她对我好不好,像讨债那样争取她的重视,不只是累,简直是悲哀。我想她应该是了解我的,就像我也了解她;我想我不必解释什么,或伪装什么,在她身边,可以单纯地当我自己,就像她在我面前也不必戴面具,可以尽情表现她的一切。”
他的语气云淡风轻,毛秀忻的心却重重一沉。从他话里,她听见全然的信赖,他让她掌握可以安心歇息的地方,把自己彻底交付给她,他学到巧言令色的本事,不用来对付她,这么暴露自己,这么全心信赖她,其实很傻很危险,她要伤害他,太轻而易举……
也许,她已经伤害了他。
明知他迟钝,在感情上需要她带动,她却长期陷溺在自己的情绪里,留他独自困惑,放任他们的关系恶化,他的从未改变,成了变得世故的她踩得最狠的弱点,她是不是很自私?
她对他如此残酷,还认定自己爱他,她对他的爱只是个壳,内里空无一物,她好愧疚……
“小心点,这坡不好走。”纪泽惟走下坡去,伸手扶她。
她握住他的手,凝视他温柔眼眸,她忽然领悟,过去认识的他是表面,直到今天,她才真正认识他丰富包容的心灵。
毛秀忻想了想。“可是,话不说出来,没办法真正理解对方的想法。你不对我做表面工夫很好,但我们还是该多沟通。”
“嗯,我反省过了,我们沟通得不够多,以后要多谈一谈。”也难得她愿意听,他把内心的想法都说出来,轻松多了。他握着她的手,走在熟悉的小径上,山风徐徐,落叶沙沙,一切都比平日更美丽,因为她在。
“你觉得我什么地方不好,要改进,尽量说。”她诚心道,想尽量弥补他。
“我觉得你没什么不好。”今天就好得像善心的仙子。
“够了喔,我是说真的。”
“我也是说真的。”如果还有什么遗憾,就是她的丝巾老是搔着他颈子,她柔软娇躯散发诱人香气,惹得他心痒痒,可惜日光还太亮,而且前有毛治平。
来到最陡的坡段,他先下去,转身扶毛秀忻。
她握住他的手,慢慢走下去,又道:“光看你在家里没脾气的样子,很难想象你在外头是这样。妈有时候开玩笑说,我们家姓毛,我是户长,因为你实在一点一家之主的气势都没有。”
他笑了笑,不以为意。“我当初是靠气势吸引你注意吗?”
她一怔,的确不是,当初爱上他无辜小狗似的眼神,爱上需要她照顾的单纯傻气,爱上他的好脾气,迷人的双眼,斯文的……强壮肌肉。
他双臂牢牢支撑住她,居高临下的她刚好将他手臂鼓起的肌肉线条一览无遗,她不小心脚下一滑,他立刻抱住她的腰,她抓住他肩头,稳住自己,发觉自己的小腹刚好贴在他胸膛上。她感觉到他身体瞬间绷紧,坚硬热烫,低头看见他灼热的视线正好对着她胸口,她咬唇,一阵敏感的电流窜过全身。
山风静止了,剩下燥热蔓延。
纪泽惟沙哑道:“你今天真的很美。”四下僻静,静得他听得见自己的呼吸,强烈的心跳,他快要不记得自己来这里干么,只感觉自己血脉贲张,满脑子都是她引诱犯罪的娇柔身躯,想着他几个月没碰妻子,欲望凶猛,热得他流汗。
“只有今天吗?我以为我每天都很美。”感觉到他强烈的欲望,她脸热心跳。教她惊讶的是自己也有相同反应,发热的肌肤似在期待什么发生,已经很久没对他产生渴望,她感到亢奋的刺激,膝盖发软。
“对,每天都很美……”他按住她的腰后贴向自己,感觉她屏息低呼,指尖陷入他肩头。她柔美的胸脯在他眼前急遽起伏,他的手滑入她腰后衣下,碰到光裸发热的肌肤……
然后,杀风景的男人声音打断他们。
“喂!有岔路,要走哪边——”走在前面的毛治平一回头,就见夫妻俩如胶似漆地拥抱,难分难舍。
两人脸红,毛秀忻赶紧走下山坡,纪泽惟清清喉咙,道:“左边。”握住妻子的手,她正偷瞄他,他也瞄她,两人相视偷笑。
“喔。”毛治平往左边岔路走下去。妈的,他走到流汗腿软,这对夫妻在后头卿卿我我!欺负他这个孤家寡人兼失业的可怜男,心酸哪……
三人逛完农场已是下午,毛治平累到走不动,虽不再抱怨,但脸色依然难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