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明之想像那画面,她顶着一头浪漫鬈发却戴上安全帽骑摩托车,一声笑就冒了出来。
“别以为我不知道你在想什么。”她朝他肚子一槌。
他正色道:“打扮成这样,本来就是要让人服侍。”
“但什么事都让你帮我做,我要干么?发呆?”
她不像其他千金小姐,已经过惯茶来伸手饭来张口的日子,更不觉得什么事都不做任人服侍的生活有什么好羡慕。她喜欢流汗,喜欢靠自己双手完成事情的成就感。
或许爷爷硬要帮她找个管家,就是要改变她这个“劣根性”。
“谢谢你。”这才是她真正想说的。“知道要帮我买花进来。要没你的神来一笔,我刚才一定无聊死了。”
柳明之绅士地欠身。“让主人快乐,是管家的职责。”
他很高兴他猜对了。“那你呢?你喜欢做什么?”
“我?”柳明之眨了下眼睛。
“对啊,找刚看你一直坐在旁边没说话,傻等了四、五个小时,不无聊吗?”
“我在想程式。”他正想拿出他刚才绘下的图形,身后突然有动静。他手技巧一托。低声说:“有人来了。”
收到。乃雏点头,换用不耐烦的口气说:“我肚子饿了。”
“老太爷吩咐,请二小姐到俱乐部用餐。”两名随扈走过来说。乃雏还想抗议,她干么去那种老人家去的餐厅吃饭?
可柳明之却早一步打开玻瑙大门。“车子在外面等了。”
她轮流一瞪随扈还有柳明之,然后跺脚,出门。
第4章(1)
一进气派豪华的俱乐部餐厅,乃雏立刻认出坐在大圆桌后的爷爷。
这儿,是集应用来招待贵宾的地方。门禁森严。要进来吃顿饭,没有专属会员卡,就算钱再多也不得其门而入。
“老太爷。”曲真提醒。
应庆祥抬头朝乃雏一瞟,眉头由松转皱。
发型OK,她几乎可以读出爷爷脑中思绪,但衣服不合格。
她看着爷爷嘴巴动了动,曲真点头,大步朝她走来。
“二小姐,老太爷要您到包厢用餐。”
这什么意思,她怒视再度低头用餐的爷爷,他是嫌她打扮见不得人?“放开我。”乃雏正想过去理论,手却被柳明之扯住。
“不行。”
你也不听听他刚才说了什么!乃雏用眼神控诉。他只是面无表情地摇头。“可恶。”
她重重跺脚走入包厢。门一关上,她立刻受不了地大喊:“他以为他什么东西?这么瞧不起人!”
一直站在门边的柳明之提醒。“服务生来了。”
乃雏面对墙做了几个深呼吸,调整好情绪,才要他放人进来。
当千金小姐就这一点讨厌,无时无刻都得注意他人限光,不得失态,不能没规矩,不能让家里人蒙羞丢脸。
乃雏从小就讨厌进来这儿,连吃个饭也不得轻松。与其绑手绑脚吃大餐,她宁可到外头买一个六、七十块的便当,大刺刺坐公园野餐。
“我要一份香煎珠鸡,一份烤洋葱,还有……亚洋甘菊茶。”接过乃雏递回来的菜单,服务生无声退下。
门一关上。她立刻捧头呻 吟。
柳明之走过来关心。“你还好吗?”
“头很痛。”
是她定力不够吧,每次跟爷爷见面,她就控制不住脾气。但发完脾气倒楣的又是她,头颈肩膀总觉得不舒服。
他弯身摸摸她额头,没发烧。“应该是神经太紧绷,帮你按摩?”
“让我靠一下。”乃雏将脸埋进他胸口,反手抱住他腰。
他居高俯视她纤小的肩膀,心里柔情万千。“你一定不习惯这样的生活。”
“是啊!”她低声叹。以往这个时间,她会坐在“My Favorite Garden”办公室跟同事一块吃便当。公司有一个柜子,摆子十几种不同口味的花草茶。便当一吃完,她会和小禾一块到茶水间,帮同事们冲杯茶。
大夥儿同坐在一块吃饭的温暖感受,是这儿或宽敞豪华却冷冰冰的应家没办法给她的。
“对了,你刚才要给我看什么?”她强打起精神露出微笑。
“在我面前,你不需要这么勉强自己。”他手轻轻滑过她柔腻的脸庞。“如果跟我撒娇能让你舒服点,我非常乐意。”
望着他担忧的眼眸,她心湖微起荡漾。她总觉得他有魔力,总是能看穿她掩饰极好的脆弱。或许在他面前,她就像一本翻开的书,什么喜怒哀乐、痛苦跟别扭,他一瞧就懂。
“对我这么好,你早晚会宠坏我的。”她忍不住抱怨。
“能把你宠坏倒好。”他点点她鼻头,又问了一次。“帮你捏捏肩膀?”
“我比较想跟你说话。”她伸出手,想看是什么东西,能让他空等了四、五个小时不觉沉闷。“让我看你说的程式。”
他伸手进口袋,掏了几张纸片出来。“只是一些发想图形,我们都叫它‘曼陀罗’,没接触过的人,看起来可能有点奇怪。”
乃雏还真是有看没有懂,纸片上头画着一朵线条构成的八瓣花,花瓣中心,还有各自相对应的尖点跟圆圈,附写在旁边的英文字她倒认识,什么id=Oinsert、white,只是不知道做什么用。
“这些……可以变成电脑里边的程式?”
原来这就是他平常接触的东西,她啧啧称奇。
他喜欢她现在的表情,迷惑里夹杂着佩服,下意识地想挲揉她头,但想到她才刚刚整理好头发,忙又把手放下。
“来嘛!”她拉他手罩住额头,忽左忽右乱揉一气。
“会把你头发弄乱……”
“管他的,感觉对了最重要。”
她甜甜地笑着。“我最喜欢你这个动作了,让我很有小女孩的感觉。”
你的确是我的小女孩。他心里想着挲着她头发的动作,越发温柔。“对了,你画那个曼陀罗干么?”
他告诉她协议的事。
她吓了一跳。“天呐,我不知道……你这样会不会太累了?”
他一人要兼两份工作,她不知情就算了,还拚命撒娇!“一点都不累。”
他加重语气。“对我来说,设计程式并不困难,重点是能陪在你身边。”
“不是困不困难的问题,是我觉得不公平。”她叹气。“一直都是你在帮我,在替我担心,为我着想,但我却只是坐享其成,从来没回报你什么。”
不,她为他做得才多。他想,至少,她帮他找回了笑容。
他性格本来就不热络,爸妈一死,他更是竖起带刺的高墙,强逼自己待在里边,不让人亲近,他也找不到缝隙出去。
以为如些来,他再不必承受失去挚爱的痛苦,但他却也忘了,一个人孤独惯了之后,会逐渐失去笑的能力。
是眼前这只欢快的鸟儿破坏了一切。她不理高墙,不理夹杂其中的利刺,如此轻巧穿过了重重阻隔,逼着他不得不低头正视,安全但闭锁的生活,不足以真补他心头的空洞。
但这种话,就好像把心掏出来公诸于世似的,他怎好意思说出口。
所以他这么回应,“我说过你快乐,就是我的快乐。”
“我也想替你做点什么,不然这样好了,私底下没人看见的时候,换我服侍你?”
他吓一跳。“不用了。”
“要要要。”
她推他坐不,开始槌他肩膀,殷勤问,“力道可以吗?还是把外套脱下……”
“好了,可以了……”他讨饶地把她拉回座位。
六哥哥在笑耶!她手指轻碰他瘦削的脸庞。他脸上难得的笑容,让她心里有股微妙的酸涩感。
“你应该常常笑的,你的笑容很好看,你知道吗?”
他惯常有的表情,就是无表情,深邃的眼睛仿佛就像黑洞一样,所有情绪都掩埋住了,只有很偶然的时候,她正巧说了什么笑语让他忍俊不禁,才会扫除浓厚阴影,透出他阳光般的笑容。
“这一点,我恐怕没办法承诺能无时无刻做到。”他有些羞涩。
“我才不需要这种承诺。”她高傲一哼。“要让你笑,我会自己来。”
看见她这表情,他又笑了。“是啊,全天下只有你办得到。”
受过伤的人一定懂,要排斥和不相信他人的关爱,是多么容易的一件事。他当初也不例外,始终以冷淡回应她的热情。很多人都放弃了,同学、师长,包括向来关心他的阿姨。唯独就她,一直坚持传递她的温暖,自始至终,关怀的心意未曾变她朝他眨眼,正想说话,敲门声突然响起。
“餐点准备好了。”服务生在外头喊。
柳明之拍拍她手,走去开门。烤洋葱、香煎珠鸡跟洋甘菊茶。三名服务生依序送上。摆好后三人躬身退不,轻轻带上包厢门。
“来吧!”乃雏拍拍身旁椅子。
他一愣。
“我说过啦,我要服侍你。”
她将盛着珠鸡的瓷盘移到旁边桌位,这时才发现,只有一份餐具。“糟糕,要他们再送套餐具进来好了。”
“不行。”
他按住她欲按钤的手。“你忘了我们现在的关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