任他说得口沬横飞,天花乱坠,罗风头不住地点,脸上笑容不断,却是双手抱胸,拳头紧握,眼色冷。
*
夜深,飘起细雨来,酒楼已打烊,街道冷清,虎从云差了马车在外头,两人准备前往东江畔去乐逍遥。
“阿风!”
不料,才踏出虎霸酒楼门口,伞才撑开,都还未来得及跳上马车,就被人给喊住了。
两人拾目望去——
细雨飘,湿暗街道走来两人,男子体格壮硕,一身黑色衣袍,手持一把伞,几乎都遮在女子身上。
这女子就是方才出声的人……
“咦……凤小姐,好雅兴,两人出来雨中散步啊?”虎从云望着伞下“一对”,笑着道:“难得阿风得空,我正准备带他去瞧瞧咱们凤凰城去年花魁呢!”
凤凰面色一变,瞪着罗风问道:“……你要去吗?”
罗风不曾去看她身边男子一眼,他把伞撑开,深邃炯目直视于她,眼神之中有着只有她懂的语言。
凤凰看着他一会儿,默默走到他的伞下来。
“小姐……”黑衣男子一僵,一把伞趋前又止步,面露惊讶,仿佛受到极大震撼。
凤凰望了罗风一眼,看见他眼底满意,宽了紧抿的嘴角,该是已能释怀她下午不小心把他“遗忘”在商会的事,她心下一宽,在他身边转过身来。
“成秀,我跟你介绍,他是外公请来的保镖,他叫罗风。阿风,他是凤成秀,我们在邻县有一家酒楼,这两年一直亏损,外公派成秀去打理,他这趟是送帐本回来给外公看。”
“凤兄大名,过去常听凤凰提起,在下倒是一点也不陌生,久仰了。”罗风把凤凰肩膀往伞下推,一只手就这样搁在凤凰肩上。
虎从云挑眉来回睇视,只见凤成秀脸色铁青,一把伞骨紧握得快折断,发现他的目光,才压低了伞面,对罗风抱手道:“不敢。”
他老觉得凤成秀这人城府深,除了看得出来他对凤凰痴心一片,他总让人感觉四周晦暗,呼吸不顺畅,这也是他不想跟这个人深交的原因。
他跟这个人向来话不投机半句多,不像他见罗风如故友,初见就对他深具好感,这回把酒言欢,他更发现罗风学识渊博,谈吐风生,酒过三巡,言行更见涵养,高贵之气自然流露,可见其出身不凡,如今屈居一个小小护卫之职,依他所见嘛……是醉翁之意不在酒。
“阿风,花乔院不去了吗?”虎从云眼神复杂又带遗戚地望着伞下两人,却也很快地释怀露出笑容来。他这话自然是故意说给凤凰听,唯恐天下不乱的语气。
“下回吧!”罗风也不让他失望,豪爽应对,不过搁在凤凰肩膀上那只手却是紧紧按住,以防孔雀“暴动”,冷不防却被绣鞋狠狠踩了一脚,笑容僵在脸上。
“我等你,哈哈哈!”
两人的“打情骂俏”全入了眼,真是愈看愈有趣——
“那……小姐,我先回去了。”
咦,差点忘了这里还有一人。虎从云转眼一看,这凤成秀说要回去了,却是站着不动,深黑目光锁着凤凰。这会儿稀奇了,那张向来不露神色的脸上居然摆上了渴望被挽留的期待,就站在那儿傻等着。
没想到……
“嗯,成秀,谢谢你。”
“……我应当做的。”
凤成秀脸色变,全身僵硬,黯然离去。
虎从云立刻憋住了笑,闷到胸膛发颤。凤凰这一声谢,听得出来很衷心,充满温暖,带有深意,可惜却不是凤成秀想要的。
唉,只要没瞎的都看得出来伞下这已经是“一对”了,罗风今日找他是为了凤凰,凤凰此时出来不也是为了找罗风吗?
这凤成秀眼没瞎,是心不死……
“虎兄,今日多谢了,告辞。”
“……慢走。”他一怔,一瞬间觉得应该提醒罗风小心凤成秀这个人,但凤凰在一旁……话说回来,这罗风居然能够让他家里那只老狐狸甘心臣服,即使没他提醒,凤成秀这小人物,他也必能轻松应付,应该是没事的。
虎从云看着两人一双走入暗夜街道细雨中,说来他的心情挺复杂,他对凤凰的确有情意,可惜落花有意,流水无情,强求不得,他也早放弃了;只是如今他连与凤凰小酌一杯的机会也都没了——唉,朋友之妻不可戏,他还不想失去罗风这个朋友,罢了。
今日,他自己上花乔院买醉吧!
绵绵细雨,马车往东江畔而去,凤凰看着马车拐过街角,瞥身旁的罗风一眼,心里闷着怒气。
“我没来,你真的跟他去会花魁?”
“见识见识,有何不可?”凉凉的语句方落,她就要冲出伞外,罗风早有准备,一把勾住她的纤腰,单用一只手臂就把她提了起来,横抱在腰际。
“啊!……死老百姓,放开我!”一瞬间脑充血,视线接触地面在走,整个人摇摇晃晃很可怕,惊恐他一只手撑不住把她摔落了,吓得她双手乱抓,最后环住了他的腰,死死抓着他背后的衣服。“罗风!”
“我不是说在商会等我去接吗?为何跟别人走了?”他没把她当人看地抓抱着,没有往凤府走回去,却是往酒楼方向走。
凤凰抬头望他一眼。以为他气消了,原来还在生气……
“我跟成秀先走,是有正事要谈。你呢?你就因此跑去跟虎从云喝酒,还想——放我下来!”想到她没来找他,他这会儿已经双手美人抱,她就心痛又失望,没想到他是这种人!
“你跟他谈什么事?”他走得很快,不理会她的叫嚣。
“死老百姓,你快点把放我下来!”
罗风没再理她,一路抓抱着她,直到酒楼门口,才把她放下来。
凤凰站了一会儿才稳住身子,冷冷地瞪他一眼,转身就要走,却被他拖进酒楼里。
“咦……阿风,小姐,你们……”掌柜正要关门,却见两人这时候来,这下也不知道这门是不是要关了。
“掌柜,你关门吧,我跟凤凰今天不回去了。”罗风一脸暧昧笑容,一手捂住凤凰的嘴巴,一手环抱她的腰,“卿卿我我”,完全豁出去了。反正白布已被染黑,随掌柜怎么想了。
只见掌柜掩着嘴角笑,那眼里更见乱七八糟的“颜色”,笑得比他还淫秽,连连点头道:“我会把门关好的,你们请便、请便,呵呵呵……”
凤凰脸涨红,口不能言,就被罗风拖进了后堂去。
第8章(1)
死老百姓,彻底污蔑她的名声,以后她怎么见人?……他想干什么?他不会真的想要做什么吧?
直入后堂帐房内,罗风才把她放开,点起烛光。
“死老百姓,你说那种话,害掌柜想入非非,我以后怎么见他?”
砰!——她想想还是快点出去,罗风却比她还快一步,把门给关了。
“他早就胡思乱想了,不差这一次。”他从怀里掏出一叠纸,塞进了她手里。
凤凰本来还气急败坏,狐疑地望他一眼,低头翻那叠纸张。
“这什么……”一翻,内心大为震动,她望他一眼,双手忍不住颤抖,一张一张缓慢翻过,仔细地看,全身血液沸腾了起来,一眶眼泪在眼底扩散,视线逐渐模糊,一滴眼泪落在纸上——
她赶忙把泪擦了,惊讶地抬头望他,“你、你怎么拿回来的?这些……这叠……”
这是凤家所有的房地契啊!
“钱真多嘛,还怕什么不能解决?”他当然是说,钱多好办事。就看她怎么听了。
“那个钱辏督?……是他拿钱出来赎的?”她想起这人视罗风为再世父母,口口声声是追寻来报恩,那么是罗风为了她,接受了他的“报恩”?
“……银票是他带过来的。”不过钱是他的。他看她紧握着那叠纸难抑激动,主动帮她把最底下那张抽出来,“这张,应该是你最想拿回来的吧?”
凤凰抹去眼泪,仔细看那张——
白纸黑字,上面大印,全在她眼中扩散,她难以置信,难掩惊愕,瞠目凝视好久、好久……
这是……凤家最重要的凤王酒酿酒权啊!
朝廷规定酿酒须有酒权,一来管理方便,二来是为防止卖假酒,没有这张凤王酒权,凤家不能酿制贩卖凤王酒。
“凤王酒”称天下第一酒,单单这张酒权,虽非价值连城,却是凤家生财工具,这正是虎老庄主最不肯放手的,当初谈妥她每月都必须付一大笔的酒权费。
她满脸错愕,心脏鼓动,眼底隐着羞耻,缓缓抬头看他,“我爹……连酒权都卖了出去,这是凤家之耻,我更是难以启齿,为什么你会知道?”
他伸手轻轻抹着她满脸的泪。
“虽然你说,凤家被你爹无度挥霍,家财罄尽。不过我观察你这些日子,发现你也算是商业奇才,善于经营,广用人脉,比如你把凤王酒以船运输,卖至各地,一般酒商是雇用船只亲运,你却是谨慎挑选可靠船商,与船商签契,让船商成为半个老板,虽然分出利润,不过你可节省人力,又可确保在运送途中,船商为顾及自己利益,更加小心。你胆大心细,生财有道,加上凤王酒有天下第一酒美名,虎从云看来也非贪得无厌、强索暴利之人,照理说你要赎回房地契非难事,就算你得瞒着凤老暗中进行,也不太可能让你花了数年时间,到如今只是拿回凤王酒楼,所以要猜到凤王酒权其实落入虎家手中,并不困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