罗风抱着胸膛,站在内房里。她休养三日以来,他不曾进来打扰过,方才是丫鬟秀玉说她已经好多了,他才找借口把丫鬟差遗出去。
凤凰坐在床上,长发垂肩,发丝黑亮如瀑,衬着一双冷月黑瞳,冷白脸色,紧抿着唇,目中无人。
“没什么好说的。”她口气很差,拒他于千里之外。
“你真不担心我去向凤老说?”罗风扯起嘴角,望着她侧颜冷傲。他反正闲来无事,多得是时间和这只凤凰斗。
“正合我意。……咳咳。”凤凰把脸转向了床里面。
什么?罗风挑眉,料不到她会撂下这句话来。她当夜为守住秘密,不惜把她柔软的嘴唇凑上他这个“邋遢的死老百姓”,紧贴着他的嘴吐气如兰,对她而言肯定是很大的“牺牲”——
“我正准备向外公说,当晚我心情低落,不胜酒力,你这登徒子竟乘机轻薄我,掌柜也看到了。咳咳……死老百姓,你准备滚出凤凰城吧!”凤凰昂着下巴,偏着头,态度倨傲,边咳还边骂他。
“……真是高招。你这位大小姐居然想得出如此下流的伎俩,我怎么都想不到呢?”罗风若有所思地瞅她后脑勺,凉凉地揶揄她。
“哼,你不必求情,休想我会饶过你!”
……原来大小姐是要他主动求饶啊?他要是当真缺一口饭吃,或许还会配合她,考虑、考虑。
“你这与屈打成招无异,真要做得这么绝?”罗风从一进门就盯着她看,从刚才就感觉她今天好像哪儿不对劲,原以为是她病了,咳个不停,声音略带沙哑的关系……他一眯眼,终于瞧出来了。
“咳咳……你最好识相,趁我还躺在床上,自己摸摸鼻子悄悄离开凤凰城,别再让我看到你!”
“不然呢?”他脚步无声,靠近床沿。
“你等着臭名远播,没好下场!”
“……你都这么说了,我就成全你吧。”他贴近身躯,在她耳边吹气,故意压低声音制造出淫邪低俗的气氛来。
凤凰没想到他会靠过来,被他吓了一跳,身子往后缩,冷怒瞪视他,大声斥喝:“大胆!咳咳……”
她终于转过脸来了——
罗风难以置信会看见她脸上一层薄晕!
他本错觉以为是她病了,烧红了脸,此刻他却清楚看见她藏不住满面羞意,窘迫难以面对他,极力以气势掩饰……他忘了言语,哑然望着她。
凤凰扬手一巴掌挥过去,不许他用一双深邃炯亮的目光直盯她看!
罗风偏过脸去,一把抓住她纤细手腕,牢牢握着压了下来,她又一手挥过来,他索性将她两手压制在床上,曲起一条腿,坐上床畔,故意和她作对,目光不离她的脸。
这双和他对峙的眼神仍然狷傲不逊,不肯屈从,却衬着她薄颜红晕未褪,红唇娇艳欲滴,一张容颜有如狂花怒放,艳丽夺目……罗风缓缓扬起了嘴角,直到此刻终于把她的心思看透。
原来那一吻,她看得如此之重,她竟无法承受,不敢面对他……他敛去笑容,感觉一沉,仿佛有个东西往心头搁下了。
“放肆,放手!”她忍住了喉咙不适,紧咬唇办,咳在嘴里。
“我听凤老说,那天是令先慈忌辰。”他若放手,怕这双紧握的拳头不会轻易罢休。罗风看她紧紧咬唇,伸手将她嘴巴扳开。
“咳咳……”她别开了脸。
“令先慈当真是猝死?”
他见凤凰面色变,回眸惊愕瞪他,眼里抹过深痛,她却很快收拾表情,藏住情绪,恢复冷然目光。
“死老——”
“你身体出了什么事,是否和令先慈的死有关?你若执意不吐实,我走出这扇门,立刻告诉凤老,他女儿死因不单纯,请他马上开棺验尸!”
他吐字清晰,掷地有声,深炯目光散放令人莫名敬畏的尊贵威严,一瞬间把她震慑住,张着嘴巴忘了说话。
……这个人是那个吊儿郎当的死老百姓?
凤凰一再看着他,他满脸胡子杂乱不齐,长发随意束绑,一身粗布衣,一双手满布粗茧摩痛她手腕……她脸一热,两手在他手里挣扎,怎么也抽不出来。
“请便!”她母亲死后火化,哪来的……尸骨。一阵热痛塞满胸,直满到了喉咙来,她硬撑着压下来。“咳咳……咳……”
罗风瞅着她,想也明白她母亲的遗体该以火葬处理了。
看她一阵咳不停,他腾出一手轻拍她的背,一声叹息道:“你以为你什么都不说,凤老就不会知道,不担心了吗?”
凤凰眼里一闪,试探地问他:“我外公跟你说了什么?你说他……知道了什么?”
“凤老派我跟着你,除了保护你,他还希望我帮忙查出你有什么事情瞒着他。他信任赞赏你的能力,但不知你究竟瞒着他什么事,他才迟迟空着庄主之位不肯传给你。”
凤凰抬头讶然凝视他,料不到他如此坦白相告……她想起那一夜,她瘫在卧榻上,连声音都发不出来,她为了藏住秘密,情急之下,迫不得已用嘴堵住他的口,掌柜离开之后,留下两人独处暗室,她懊恼后悔,内心深恐他轻薄非礼她……
没想到,他为她盖披风,默默守在一旁陪她,没有趁人之危,连她的手都不曾再碰一下,她后来才能安心睡去。
第3章(2)
次日清晨她醒来,见他睡着了,心想他是外公派的人,又一直和她作对,他一定会把她的情况向外公说,所以决定先编个借口比他早一步骗过外公,她才先回府。
谁知老天不帮忙,她赶回府里,却倒在门口,醒来已经躺在床上,日落黄昏。
本来以为她的秘密再也藏不住,秀玉却告诉她,大夫说她只是染了风寒,休养数日就可以……
她望着他,“咳、咳……你帮我隐瞒,又背叛我外公,你有何目的?”
罗风瞅着她,对她不感激他坦言相告,还怀疑他别有居心的质疑,他不怒反笑。
“因为我观察你这阵子,看得出来你很孝顺,处处都为凤老着想,我想你有事情瞒着他,也是另有苦衷,立意良善。既然我们出发点都一样,希望凤老安享晚年,那坦白告诉你又何妨?”
她沉默了一阵子,才点点头,相信他。
“放开我。”
他看她态度软化,才依言放开她的手。
她抬起手来,伸展不适。
罗风这时才瞧见她的手腕烙下深深红痕,全是被他的粗皮和粗鲁所伤的痕迹,而她居然不吭一声。
她瞥见他愕然的目光,若无其事放下手来,宽袖滑下,盖住了手腕。
“抱歉,你方才没喊痛,我才……”她的强势和傲慢,害他常常忘了她终究只是弱女子。
“咳咳……总之,谢谢你。”她打断他的话。这种小事情,她不在意,也不屑谈。
罗风深深瞅着她,“……没想到会从你嘴里吐出像样的话来。”
凤凰瞪他一眼,“彼此彼此,看不出来你还算个正人君子。”
罗风咧嘴笑了起来,“多谢夸奖。你那天究竟怎么了?”
他突然切入重心,投来一语,把她的表情给打僵,冷冷别开脸去。
“咳、咳、咳……”
怎么看起来,他好像在欺负一个病人?罗风忍不住蹙眉想道。
*
牡丹花谢,炎夏来临,一股热风扑面。
街上女子已换上了薄凉夏衫。
大东女子正统穿着是内着绑带肚兜和交襟白衫;外着衣裳相连的交襟深衣,腰间系带,一年四季皆如此,只有布料不同。
凤氏一族女子的衣服,足以短孺方式呈现,衣裳颜色不同,冬天里面一样加了白色短衣,若是衣裳同色,差别不大。
不过进入夏季,凤女不着白色短衣就可以看得出来,她们里面其实是一片宽布,背后隐捆,再用一条绕过胸部上缘的绢带系紧的抹胸;夏日外着的交襟短襦,衣缘开到胸前,扎进罗裙里,腰问环带,看起来清凉迷人许多。
过去凤老不曾干涉府内人的衣着,前年夏日凤女能者意外身亡,而凤族代理族长与安亲王新婚就红杏出墙,传出丑闻,凤族顿失依靠,形成一片散沙,沦为天下笑柄。凤老在当时才令府内凤族人须着凤族服装,以凤氏一族为荣,凭一己之力为凤族尽心。
大街上,罗风抱着胸膛,肩上站着说书鸟,走在身后,不时睇视凤凰身上的衣裳。
凤凰内着紫色抹胸,外穿缀着紫色细边的白色交襟短襦,胸前如一抹微云掩住山峰,若隐若现。凤族织布出了名,她身上那件丝织白色短襦薄如蝉翼,几乎穿透肤色,在炎炎夏日里肯定凉快……
他在天崖山上住了两年,那里靠近凤谷,凤氏女子衣着他也看惯了,他却看街边众多男子驻足,目光都落在凤凰胸口那片雪白凝脂上,张着嘴巴口水猛流。
凤凰比一般女子略高一些,平时看来纤瘦修长,若非换了凤族夏衣,倒看不出来她有丰盈傲人的双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