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摸到什么?」他粗嘎地问她。
她闭着眼,直摇头。
他擒住她想缩回的手,扳开她纤白的指,强将她的掌心按在马背上。
「告诉我,妳摸到什么?」他再问,声调更低哑。
「我,我不知道……」她微小的声哽在喉头,仍固执地闭着眼。
「妳知道。」他低笑,灼热的气息喷拂在她白哲的贝耳上,粗嘎地低喃:「妳现在摸到的是马背。」
她颤了一下,讶异于那温热与强壮的触感。
「感觉到了,是吗?」他笑。「感觉到马背强壮的肉体以及炙人的温度,感觉到粗硬的马毛磨痛了妳的掌心,是吗?」她咬着唇,紧张得粉唇都快咬破了……
可过了许久,她发现马儿似乎仍然乖乖地站立在原处,一直安静地接受着她僵硬的手指,并不温柔的抚摸。
终于,她鼓起勇气微微撑开紧闭的眼皮……
然后,她这才发现,原来自己刚才抚摸的,只不过是一匹不及她肩膊高,毛色棕白相间的小牡马。
她睁大水眸。
小马儿晶亮的大眼睛与她对视。
她怔怔地望着马儿,忘神地凝视牠,直到牠冲着她喷出一口气,忽然俯首舔着织云的掌心……
「呵,呵呵,别舔了,别再舔了……」她笑了。
因为小马儿舔得她的手心好痒,好痒。
他忽然将她的手拉回,收在腰间。「小小年纪,就如此好色。」淡声下评语。
「什么?」她回过蜂首怔怔凝住身后的他,不明所以。
「现在还怕马?」他不答反问。
「没那么害怕了。」她吶吶地答,反而用一种好奇的眸光,凝视面前的小牡马。
「真的不怕?」他笑。她无言,有些畏怯地回眸看了眼旁边的大马。
「马跟人一样,只要温柔的对待牠,抚摩牠,喂饲牠,牠就会把妳当成朋友,以同样的温柔回报妳。」他对她说。
织云的眸子闪烁着,凝视着面前可爱的小马儿,有一丝心动,有一丝不确定。他抿唇,握紧她纤软的腰,几乎是抱着她,将她带到旁边一只红色的小牝马面前,对她说:「这是个小姑娘,牠比刚才那只好色的小伙子更温柔。」
「小姑娘?」她回眸,畏怯而轻声地问身后的他。
「伸手,摸摸看。」他鼓励她。
他的掌交握在她纤细的软腰上,这回不再箝制她的手。织云有些害怕地,主动伸出纤白的柔萸……
终于轻轻贴在小牝马的背上。马儿温热的背,引来她深深的叹息。小牝马果然如他形容的那般温柔,可爱的小头抵住织云的手臂,轻轻摩掌,对着美丽的女主人轻轻地嘶叫,像怕吓坏了她。
织云又笑了。
这回,灿烂的笑花,绽开在她红扑扑的粉颊上。
「牠好可爱!」她惊叹,喘息,伸出两手抚摩着马儿。
他松手的时候,她甚至没有察觉。
直到她回头,看到他站在一匹高壮的黑马前凝望她。
她屏息。
那匹黑马垂着头,踩着前蹄用力喷息,低沉嘶哑的鸣叫,似在向旁边的男人倾吐臣服的讯息。
这幅画面让她震撼……
「障月?」她轻唤他的名字。
因为脑中出现的幻影,而让她有些喘不过气。
他不像浪人,而像一名战士。
站在被驯服的壮马旁边,他缺乏的,只是一副战甲。障月沉着的眼凝止在她身上,丝毫不为黑马的嘶叫声所动。
「明日再来找我,我教妳骑马,骑这只红色的小牝马。」他沉声对她说。
「你说,」她眨着圆润的水眸,有些迟疑。「你要教我骑马?」脸儿却红扑扑,浮现兴奋的红晕。
「对。」他转身走回门前,将锁闸拉开。
她跟过去,轻声问他:「明天我什么时候能来?」
他回身,伸手取走她手里的大氅。「来了,就直接推门进来。」抖开大氅,他将氅衣披在她纤细的肩膊上,然后俯首,慢条斯理地帮她系妥氅衣的结带。
她默默地站着,等他将她颈子上的衣结打好,小脸慢慢地嫣红……
他偶尔抬眸看她,抿嘴笑。
「好了。」结带系好,他的手立刻松开。
他拉开门,推她出去。
她站在马房外,外头冻,她的小脸很快又红起来。
「我不送妳回去,妳自己走回主屋。」他说。
她迟疑了一下,然后轻轻点头。「好。」
抬起脚步,她慢慢走出马场,再回身时,他还站在那里看她。
「快走,别受冻了。」他喊。
她点头,转身继续往前走,直到走出马场,绕过通往主屋的小径……等她再回头,已经看不见马房的大门,也看不见他的身影。
第二日,用过午膳后,织云在房内穿上大氅,正要走出主屋。就在织云预备出门之时,慕义正巧叫小雀唤小姐至堂前,有话要说。织云于是穿着大氅,来到堂前。慕义呷了口茶,放下瓷杯,示意女儿坐下。
「为父要与妳言明,此回出城之事。」见女儿坐妥,他即道。
「爹爹请说。」织云柔声回复,心却微微揪紧。
「想必妳已猜到了吧?」慕义不直接作答,反问女儿。
织云垂下眸子,没有回话。
慕义笑了笑。「为父此番出城,是为妳的婚事。」揭开谜底。
织云半垂的柔眸,掠过一丝水光。「爹爹,女儿今年只有十九,娘嫁与爹爹时,是二十岁。」
「爹知道,爹已同对方说好,待妳二十再行嫁娶,自然,对方已同意入赘咱们织云城。」慕义道。织云屏息着,一时无话。「为父心里想的,虽是织云城的大计,然而也未因此轻忽,苟且招婿。」慕义持了一把短须,笑道:「爹为妳招的此名乘龙快婿,是晋川辨恶城城主次子,斩离,妳听过此人吧?」
「女儿听过。」她点头。
「这就是了!」慕义抚须笑出声。「斩离是南方名将,虽出身晋川,不入四大国属,然而武学高材,名闻天下,如何?爹爹为妳择此佳婿,没有辱没妳吧?」
「斩离是名将,他岂肯入赘织云城?」织云轻声问。
「他虽有名,可毕竟是庶出,又是次子,将来辨恶城城主,不可能将城主之位传承给他。故他早劝斩离入赘织云城,斩离知道娶妳之后,便能承袭织云城城主之位,当时已经同意这门婚事。」
第3章(2)
织云抬起眸子。「他亲口承诺,愿意入赘?」
「当然!为父必定要听他亲口承诺。」
「他是武将,岂会答应?」
「这是何道理?武将为何不能答应入赘?」慕义不以为然。
织云不再多说话。
「妳对爹所择之人,不满意?」慕义问她。
她摇头,眸子很淡。「婚姻之事,但凭爹爹做主。」声调很轻。
「那好,亲事已定,即便有悔,也容不得咱们反复了。」慕义笑道。
织云抬眸凝望父亲。「娘嫁与爹爹之前,曾经与爹爹见过面吗?」
「怎么?妳想与斩离见面?」慕义问。
「不,」她低声说:「女儿只是、只是忽然想起此事,才会这么问爹爹。」
慕义笑答:「我与妳娘,婚前从来未曾见过面。」
「原来如此。」她别开眸子,轻喟。
「安心吧!斩离我已代妳见过,他相貌堂堂、高大英伟,且应对进退得体,是个好男儿!」
织云没应声。
「听见了吗,云儿?爹与妳说的话?」慕义问。
她水润的眼睫轻颤了下。「是,女儿听见了。」柔声回答。
「好,」慕义点头。「此事妳已经知道了。那么来年春月,咱们织云城就该准备嫁娶了!这可是件大事,届时妳就会见识到,城中将有多热闹。」慕义笑道。
织云不再作声。
慕义以为她害羞,便不再说婚事,持须笑问:「妳穿上大氅,预备出门?」
织云回过神。「不,」定了定神,她轻声答:「女儿只是想在宫城内散心。」
「嗯。」慕义抚须道:「为父话已说完,妳可以至屋外,好好散散心了。」
她眸子又垂下。「不,女儿不出去,要回房了。」
慕义挑眉,只点点头,也未多想。
织云慢慢站起来,对父亲屈膝行礼,然后才回身走出大堂,边走边解开颈子上的结带……
氅袍滑下,落在她纤细的臂上。
她的心也落下,黯然退回胸口的心房……
她已不能再记挂着,今日与男人的约定。
用过晚膳,织云即嘱咐小雀回房。
但是,她并没有上床歇息。她坐在床前,手里绣着一块红缎,绣面上是一朵白色锦缨。这块红缎是要拿来做香囊的,等到屋里的锦缨花开始谢了,就要晒干进香包里做成香囊。更深,缎面早已绣成。
织云静静坐在床沿,凝望墙边那扇半敞的窗。
窗外没有人影。
她就这样执着地凝望着那扇窗,经过一个多时辰,仍不愿意放弃。
她的心缩得很紧,明明知道不该再期待,却又害怕他不来……
而他,终究没有来。
终于,她自床沿站起来,走到窗前,睁大眸子朝外凝望。
板黑的天幕,教人看不见三尺之外的景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