织云有些怔愣,但她仍遵照香儿的指示,收下香瓶。
「我记住了。」
「那么,您随我来吧!」香儿说。
香儿将织云领到紫宵殿的浴房后,就离开了。
织云在这奢华富丽的浴房内怔立片刻,才慢慢脱下衣物,走入热泉中。
浴房内的水,应该是从热泉引来的天然泉水,从前,她经常在圣山沐浴,因此能立即分辨热泉涌出的天然泉水,与煮燃的沸水,之间的不同。从前,那好像是好久好久之前的事了。过了今夜,她的命运就会决定,能回到过去,或者就此与过往告别……她已有心理准备。
未耽搁太久,织云从浴池内起来,穿上衣物,遵照香儿的指示打开香瓶、在颈窝抹上香水后,才走回寝宫。
待守门女奴离开后,她凝立在门前,然后慢慢走近他床边,坐在他床沿。
黑暗中,他的眸子照照发亮。
他醒了,他已睁开眼,眸中燃着一簇紫色的焰光……
织云怔怔地看着他,在黑暗中,他的眼像两团幽火,映照出微弱的紫光,但殿内明明没有烛火——
男人将她扯落床榻,那力道蛮暴却又温柔,是一种控制的、强盛的、火热的却又温存的力量。
她嘤咛一声,随即闭紧嘴。
他停顿了会儿。
她屏息,以为他已察觉异状。也许是药水的神效令他失却心智,令他的欲念强盛过理智,他俯首吮住她的唇,洗练的舌舔吸她软嫩的唇,吮吸她童稚的纯真。熟悉的晕眩感又袭来,然那晕眩感还不强烈时,他的吻已经一路烙下,随即,那令她羞得不知如何是好的激情,就此淹没、袭卷了她!
她身上单薄的纱衣早已被男人扯落,矜持不被容许,玉洁冰清的身子如落入黑墨的一匹白缎,在今夜失去了洁净,身子已没有一处清白,烙遍了他的吻与他蹂躏下的痕迹……
直至那撕扯的剧痛,几乎将她撕裂,织云终于忍不住啜泣出声!
然而下一刻,一股黑色漩涡忽然出现在她眼前,她开始感觉到比过去还要更强烈的晕眩!
漩涡在扩大,彷佛黑暗的天幕与大地在旋转……
他强壮的身影在黑暗中模糊,那两团灼着烈火的眼眸,迸出紫色的灼光。
第6章(2)
男人忽然勒住她的咽喉。「说,谁让妳来的?是谁给妳药水?!」沉着的声调,揉入几许瘠哑与粗嘎,却保持着理性。
欲色天将用计迷乱他的心智,能予提醒过他一回,障月从来没忘记过。
织云凝大眼眸,脆弱的咽喉快速地颤动,却不能言语……原来,原来他没失去神智,原来他一直是清醒的!他知道她是谁吗?药水为何对他没效?织云想出声,想说话,然而强烈的晕眩感,却让她虚弱得没有办法开口!殿内的烛光忽然全被点燃,那光让她的眼睛灼成一片白亮,漩涡成了白水,将她的意识渐渐淹没……
当烛光点亮那刻,障月看清身下女子是谁,脸色骤变——
「云儿!」他的手放开,惊恐地喊她的名。
然而她的知觉已钝化,柔润的水眸,缓缓闭起……
呼息停止那刻,她看到的最后一眼,是他扭曲的脸。
她知道,她就要死了。
她知道,他的手并未锁太紧,扣在她脖子上的指,不是造成她死亡的原因。
她会在这刻死,唯一理由,只为织云女身上那万年来的咒誓……
倘若此名男子非真心爱织云女,织云女与其合欢后……
会死。
他离开女人的身体。忿恨让他的容貌改变,惊人的改变—— 他的五官不再英俊,他的长发不再和顺,他的头开始顶出黑色犄角,他的肌肉正在逐渐胀大,他铜色的肌肤如泼墨般迅速染成一片可怖的黑——
「天!为什么—— 」
他第一次喊「天」,却是忿恨的怒吼。
天地震动。
古城东墙临近紫宵殿处,因为索罗王的吼声而滚石崩落。
「天—— 该死的天—— 」
他对天怒吼,对天咆哮,却不足以发泄他的忿怒!
背上缓缓突起的菱肉崩裂了他的衣物,那胀大的肉瘤,形成两股骨节分明的肉翼,那是被诅咒的象征,那是被人间唾弃的标帜——
属魔的标帜。
女人在他身下苍白着,渐趋铁灰的容颜,喻示着再也不可能回转的生命……
「云儿……云儿……」蜷起贲张的肢体,他为一名人间的女子……掉下魔王的眼泪。忽然,他抱起女人的身体,蹲伏,然后冲破殿宇跃上高空,黑色肉翅立即横展丈余!他同时伸出利爪与十指,霎时便盖住原本盈满天际的月光——
他叫障月。
他是障月修罗。
伸手即能障蔽满月,却不能在白日唤来云雨,蒙蔽刺眼的日光!
他已活了三万年。
整整人间三万年。
他是阿修罗。
是亿兆年不死的阿修罗。
他是人间口中的魔。
他是人间唾弃的魔。
他是人间避之犹恐不及的魔。
他就是折磨云儿、害死云儿的凶手——
魔鬼!
人与魔,不能相恋,何况交欢。她死后,遗体被送回织云城,而将她的遗体送回城内的人,正是向禹与小雀。看到唯一的女儿已死,让向来喜怒不形于色的慕义面孔扭曲,悲痛不能自禁。
「原来我们在索罗的行踪,早已被索罗国察知,在牡丹庄时就算接到小姐,恐怕也不能带她逃出索罗。是向禹无能,有负城主所托。」向禹自行请罪。
「我立即回辨恶城请兵,再奔走三国商借兵将,」斩离咽不下这口气。「就算索罗国是龙潭虎穴,我斩离也定要讨回公道!」他不能接受,未婚妻子死在索罗的事实,当他得知整件事的来龙去脉,更深引为耻辱!
「此事容后再议。」慕义却道,他跌坐回椅上,容色如死灰,看来老了几岁。
「城主,讨伐索罗为小姐报仇,应当列为要务!」斩离不苟同。
慕义举起手,缓慢、沉重地挥了挥。「云儿刚走,就算要讨公道,也不急在这时候。」
「但是—— 」
「斩将军,」向禹插话。「眼下城主初历丧女之痛,心情尚未平复,小姐的后事应当先办理妥当,其它事可以暂缓再做计议。」
斩离虽不以为然,但他毕竟未娶成慕义的女儿,此时说话份量难免不足,他干脆闭口不言,心底另有盘算。
「向总管,」因为悲痛,慕义连声音也显得苍老。「老夫内心苦痛,小女的后事无力承担,只好交托给你办理了。」
斩离听见慕义未将此事托付自己,反而托付一名外人,心底更不是滋味。
「向禹必定将小姐的后事办得妥当,城主请放下心念,节哀。」向禹劝道。
慕义低头,叹气,从椅上起身,踏着沉重脚步往屋内而去,背影显得落寞不堪。
如今过往一切都付诸流水,织云城必须经过百年才能再出一名织云女,城民一旦得知失去神女,必定恐慌、悲伤,他一人要如何面对?如何安抚城民?眼下他实在没了主意。
斩离待慕义离开,便对向禹道:「向总管,在下有话要说,请向总管恕在下直言。」
「斩将军,有话请说。」
「无论城主决议如何,死的毕竟是斩离的未婚妻子,这口气斩离不可能咽下!」他脸色阴沉,口气强硬。「既然城主将小姐的后事交托给向总管,那么斩离就先告辞回辨恶城调兵,再往三国商借兵将。待斩离回织云城那一日,就是派兵征讨索罗国的那一天!」
「此举,斩将军可是想仔细了?」向禹徐声问,波澜未惊。
「自然!」斩离斩钉截铁道:「夺妻之痛,杀妻之恨,岂能等闲视之?!」
向禹凝眼看他。「好,那么在下也不劝斩将军了,向禹会将此事转告城主,说明斩将军的意向。」
斩离愣了愣,他原以为向禹会起而附议,将织云城的兵权交由他调度。
「在下受城主所托不敢怠慢,这就先行辞过,全力办事。待将军离开那日,向禹再为将军送别。」
「不必了!」斩离口气透露不满。「总管要务在身,不须为斩离送行,把小姐的后事办妥要紧!」
向禹笑了一笑,做个揖,然后就转身离开。
斩离瞇起眼,阴沉地瞪视向禹的背影。
打从他来到织云城,得知城主于织云城内大小事,必先请教过这姓向的,他就试过与此人交际,奈何此人皮笑肉不笑,阴沉难测,无论他如何讨好,也总是与他保持若即若离的关系,当时他已经对这姓向的十分不耐烦!如今小姐已死,他必须为自己盘算,以免人与势两失,两头落空。现下他盘算已定,倒不担心城主不将织云城兵权交给他。这数十日来,他已摸透织云城的兵力,单就东营那不足万员的弱兵,待他调遣辨恶城大队兵马前来,打着为小姐声讨公道的名义,慕义不能不为他打开城门,届时势比人强,慕义畏于他强盛的兵力,必定要将织云城的兵力无条件交付给他—— 到时他想控制、甚至占有这座织云小城,就如探囊取物,根本不是难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