曹尚真一早发现妻子出门,心头就莫名惴惴不安,总好像心神不宁似的。他命令曹瞻去找人,将她立刻带回来,但是曹瞻出去转了一圈,说是没有看到夫人的影子。
他飞快地在心中分析。夜溪能去的地方不多,肯定和调查刺杀他的人有关,而到了这月兰镇附近她遇到过的人和事,都已经和他说过,她唯一可疑的地方就是那间私售火枪的小店。她会去那里吗?
正要自己亲自去找,楚长烟便急匆匆地跑来,他大汗淋漓,气喘吁吁,开口就问:“丘大人在这里吗?”
“怎么?”曹尚真一看他的脸色就知道事情不妙。
他递过来一封信。“这是有人刚送到千总府的,送信的人交了信就走了,我正在派人追查,但是还没有线索。”
曹尚真打开那封信,上面赫然写着―
丘夜溪已在我手,交一百万两银子即可赎人。
他盯着那行字看了几遍,蓦地笑开。“夜溪出去买东西,很快就回来,这是什么么人在故弄玄虚?”
楚长烟递过来另一个纸包,“来人送信时连这个一起送来,卑职不知道是什么,这是什么意思,丞相大人您……”
那纸包中竟然是老婆饼。
曹尚真的瞳眸倏然像浸到了寒潭墨池之中,紧紧握着那包饼,久久不发一语。
“若丘尚书真的出了事,卑职这就派人全镇搜捕!”看出他的脸色,楚长烟也知道事态严重了。
可又过了半晌,他居然重新露出一个笑容。“不必这么费力,绑匪不过是想要一百万两银子而已,我给得起,咱们就慢慢等好了,等到对方说什么时候交钱。”
楚长烟擦着汗,战战兢兢的说:“丞相大人,一百万两可不是小数目,您……随身带着这么多钱?卑职的意思是,若今日放了他们,岂不是要纵虎归山?只怕他们的胃口越来越大,下次不知要开价多少,也许还会直接绑架您,要挟朝廷。”
“那你想怎样?”他斜睨着他,“难道要不顾夜溪的安危吗?”
“卑职当然不是这个意思。我们先等绑匪的下一封信,但是卑职还是想暗中全镇搜寻。这镇子不大,应该能找得到。若找到了线索,卑职就来告诉丞相大人,至于下一步如何行事,全听大人您的意思。”
“对方不会给你找人的机会。”曹尚真将那张字笺放在鼻尖前轻轻地嗅了下。
“这纸上有海水的味道,难道你没有闻到?”
楚长烟楞住,“大人的意思是……”
“只怕夜溪是被那些海上流寇抓住了,而且,已经偷运到了海上。”他的手指轻挥,将那张纸丢在旁边的桌上。
让楚长烟不解的是,他此刻的表情并没有过多的焦虑和紧张,那一抹噙在唇边的笑意就像是已经看穿什么似的,胸有成竹。
这时曹尚真忽然将目光调向他,“楚大人,您手中有多少兵马?”
“步军一千,水军一千,大小船只约二十艘。”
曹尚真轻轻笑了,笑得令人莫名心惊胆跳。“长烟,你该准备和这些流寇开战了。”
“有炮吗?”
“有,十门船炮。”
他点点头,“请大人现在点兵吧。”
“啊?”楚长烟怔住,“大人您……”
第5章
丘夜溪知道自己错了。这是她生平最大的一次失败,败在轻敌和漫不经心。从昏迷中苏醒过来时,她听到了风声和海浪声,立刻意识到自己身处何地,因为她的整个身子都像是在云端里飘摇着,摇得她想吐。
“夫人醒了吗?”一个小姑娘的声音响起,接着一掬清凉的水洒在她的额头,让她陡然清醒过来。
睁开眼,就看到一个穿着布衣裙的渔家女,一双圆圆的眼睛黑白分明,非常有神,嘴角处还有两个浅浅的酒窝。
怎么这里会有这么伶俐可爱的女孩子?她一时间有点恍惚。
“夫人,我们老大说了,如果您醒了,就让您先吃点东西。”
这话让丘夜溪完全惊醒。原来自己真的是在流寇的船上!
“你们老大在哪里?”她坐起身,原本酸麻的半边身子也好了不少,只是全身依旧软软的,应该能简单行走,却没办法凝聚力量。渔家女看出她的心思,巧笑嫣然,“我们老大说现在不方便见您,要您好好休息,不要想逃跑,这里毕竟是在海上,就算您会泅水,要游回月兰村都要一个时辰,你的体力肯定坚持不了这么长的时间。”
丘夜溪咬着牙怒问:“你们老大抓我想做什么?”
“夫人是聪明人,当然明白我们老大的意思,自然是想拿夫人换钱喽。”女孩子说得流利,全无半点忸怩之态。
她低头思忖,若只是拿她换钱,倒也没什么大不了的,她相信曹尚真出得起,但是事情真的有这么简单吗?最重要的是,她的身份到底暴露到什么程度?曹尚真现在又是否安全?
那女孩儿端过来一些食物,都是很清淡的渔家饭,看着那些饭菜,她皱着眉头。
女孩儿又笑,“肯定不会在饭里下毒的,放心吧,我们老大还指望您能换到高价呢,更何况您现在中了软骨散,也不需要再下毒了。”
“软骨散?”念着这个奇怪的名字,她想不起这种古怪的麻药是否是伏苓国本国的东西,可为什么以前从未听说过?
“这种药是专门给肉票吃的,你们富贵人家当然不会有了。”那女孩的每句话都说在丘夜溪的心口上。
看她一眼,丘夜溪软软地捧起饭碗,那碗中有菜有肉,鱼肉都是剔干净鱼刺的,看得出这个流寇匪首安排得非常周到。
“你们老大叫什么?”她慢慢地吃,随口问。
“老大就叫老大,我们从来不问老大的名字。”女孩笑着说,“不过我倒是可以告诉你我的名字。我叫铃铛,这几日就专门伺候夫人您了。”
铃铛盘腿坐在船舱中,看着她慢慢将饭菜吃了大半,发现她吃不下了,就伸手帮她收拾。“我们老大说了,夫人家中是有身份地位的,平日里这些事情都有人伺候,让我也要伺候好。”
“你们老大说我值多少钱了吗?”她冷笑。
“没有。不过我们老大还说夫人的相公是个大人物,有得是钱,叫……富可敌国?所以无论和他要多少钱,他都会给的。”
丘夜溪的心更沉。看来自己和曹尚真的身份已经彻底暴露,否则匪首不会说出这样的话来。抬起头,可以透过船舱的窗子看到外面层层涌起的海浪。
别说她根本就是个旱鸭子,从来不会泅水,就算她会,这茫茫海面,凭一人之力也是无法逃生的,这一条路肯定行不通。
这时铃铛在她身后说:“夫人需要什么就和我说,我就在船舱外面。”
见她准备离开,丘夜溪倏然凝聚起所有的力气,将她一把拉倒,托盘、饭碗自然摔了一地。她抓起一枝筷子,直抵在她的咽喉上,厉声说:“想办法让我走,否则你现在就死在这儿!”
铃铛虽然起初有些吃惊,但是立刻就神色正常,还笑着说:“夫人别闹了。我们老大说过您很厉害,可没有说过您这么愚蠢。”
丘夜溪眉心一凝。愚蠢?
“您看您发出这么大的声音,外面都没有人进来,您以为是外面没有看守您的人吗?错了,外面至少有不下十个人负责您的安全。只不过老大有令,不许他们轻易对您出手,别说您现在这点力气连我都打不过,就算您杀了我,走出去了,您还是死路一条。”铃铛说着,忽然出手如电拨开筷子,娇声笑着一跃站了起来。“若是以前,我大概打不过您,可是您现在是半个废人,连船上的小猫小狗都未必能打得过,劝您
还是舒舒服服地休息,养养体力,等到您相公送钱过来,我们也好完完整整地把您送过去,我们可不希望让人家说我们不讲信用伤了您。”
“流寇也配谈信用?”丘夜溪鄙夷地冷笑,筷子已经被抢走,她手边再也没有武器可以防身,索性倒回自己曾躺过的那张褥子上。
其实她之所以发难,只是想探探这群流寇的深浅,如果铃铛所说不错,外面的确有十个人在看守她,那这群流寇的训练有素,纪律严明,还在她所想之上。连铃铛这样一个看起来不过十五、六岁的女孩子都如此沉着镇定,颇有大将风度了,难怪流寇和官军纠缠数年都能全身而退。
现在她暂时没有办法脱身,只能等下一步局势发生变化的时候再寻找机会了。
想也知道曹尚真不会坐以待毙,可他会出什么奇招来救自己呢?
楚长烟已经调齐了人马,在千总府后院的一间密室内,曹尚真并没有和他研究事态的发展,而是要来纸笔,慢悠悠地开始写字。楚长烟悄悄凑过去看,结果都是一些不知所云的情诗。什么“在天愿作比翼鸟,在地愿为连理枝”、“春日游,杏花吹满头。陌上谁家年少?足风流”、“多情只有春庭月,犹为离人照落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