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奴婢谢过王爷。”她立刻改换家训,小女子能屈能伸才是王道啊。
感动地接过金线描绘的茶盅,舒雪尹先暖了下双手,再缓缓就口一喝──
水眸险些暴凸,她瞪着黄绿色的茶水,开始怀疑这是浸泡一天以上的老人茶,要不然怎么会苦涩到这种地步?
“喝完。”淡淡两个字,有着不可拂逆的威严。
可恶,跟他拚了!她双手抱着茶盅,仰头牛饮到底,一鼓作气,就算苦涩盘旋在舌根,一路苦到底,她也坚持喝到茶盅见底。
“王爷,奴婢喝完了。”她双手呈上茶盅,非常确定他在整她,但她才不会让他得意。
李弼浓眉微挑。“糕饼吃了。”
“……”不要,说不定糕饼里头包了什么鬼东西,她才不会笨得上当!“王爷说,喝完茶就可以下去的。”
李弼眉一扬,把糕饼一丢,飘然落地,看守在远处的总管福宁,福宁立刻向前。
“带她去本王寝房边的小仆房。”
“奴才遵命。”福宁有些意外,但立即把心思深藏,随即抬眼看着她。“妳可以下来了。”
舒雪尹喜出望外,正打算爬下树,却不知为何感觉四肢无力,才刚挪动了脚,身体立刻失去平衡往下跌,她想要用双手护脸,可惜半点力气皆无,只能用极惊天地泣鬼神的方式,再次深深地五体投地,膜拜这片孕育出恶人的大地。
见状,李弼快活的大笑出声,而这一笑,教在场且深知他性子的人皆呆。
“……看来,这位奴婢真是惹火王爷了。”在屋内的公孙燕,愣到连墨汁在册子上晕开都没发觉。
向来懒得与人过多往来的王爷,竟然特地差下人熬煮蒙汗茶,硬是让那姑娘失足摔下树,甚至毫无怜惜还哈哈大笑……太可惜了,迎宾馆那晚,没瞧见她到底是怎么摔王爷的,怎么惹得王爷如此记恨。
“燕儿,别忘了,蒙汗茶除了可以麻痹四肢,其实也能够安神定魄兼解热。”黎少秦偷偷地靠近她一点点。
公孙燕挑眉瞪他,瞪得他立刻又退回原位。“又如何?你是想说王爷对她喜爱,刻意要人熬煮茶,好让她安神定魄兼解热?若王爷有意待她好,又何苦要她爬上树?”她可不是坐在那儿一两刻钟,而是一个下午了。
自己五岁进王爷府,和王爷朝暮相处,虽说没培养出兄妹情感,但她对王爷的个性也可说是了如指掌。
王爷不是那么容易亲近的人,厌恶与人周旋交际,若非惹恼他,他不会恶整人。
“燕儿没瞧见那位姑娘气色发白了吗?肯定是王爷吞不下这口气,非整治她不可,却又因为整治过头,才差人熬煮的。”黎少秦摇头晃脑着,一副很了解的模样。“王爷若真狠下心,是不理不睬的,根本不会管她死活,死了就算了。”
况且,他发现了,王爷刚刚很分神,一心两用,视线一直缠在那姑娘身上,而且在天坛上,王爷救她并非命令,而是出于自愿,这一点就够不可思议的了,若她真教王爷羞恼,王爷又怎会愿意救她?
“那么,你认为,王爷是怎么了?”
“依我看,这是个征兆。”黎少秦摩挲着光滑的下巴道。
“什么征兆?”
“天地异变的征兆。”搓着下巴,他益发觉得自己动作很潇洒,眼神很勾魂,左前方镜子中的倒影,让他都快爱上镜中的自己。
可惜,公孙燕并不这样认为。“……疯子。”
第2章(1)
天未大亮,在床上睡得正甜的舒雪尹便被福宁拎起来。
于是她只能拖着无力的身子去打水,顶着一张鼻青脸肿的“花容”,任凭府里下人指指点点、议论纷纷,抱着水盆回到牡丹卧,还没敲门,便听见里头讥诮的男声。
“好大胆的婢子,竟还要本王等的伺候。”
她以前是当护士的,没当过婢女没经验好不好!况且待在布蕾身边时,布蕾对她多好啊,把她当姐妹,什么事都舍不得她多做,哪像他……简直就像历史中很机车的坏王爷!
但怒也只敢怒在心里,她已经没勇气以牙还牙了。
推开了门,舒雪尹抱着水盆慢吞吞地来到他身边。“王爷,洗脸。”
李弼的寝房,十二扇锦门以绣帘代替糊纸,黑檀四柱大床就摆在深处,陈列珍宝奇列的藏宝格架在床边,另一头则是实木案桌,上头雕画着龙凤呈祥图,而李弼就坐在案前。
“本王等着。”
瞧他好整以暇地坐在桌前的锦榻上,一副等着被服侍的嘴脸,舒雪尹再看向他戴着手套的双手。唉,这个人真可怜,连睡觉都戴着手套,洁癖到这种地步,人生怎么会快乐?
叹口气,她准备将水盆搁在锦榻边的矮几上,岂料脚被地上红毡拐了下,眼看着要朝他倒去,李弼快手扶住她的肩头,稳住她的身形,然而盆中的水却已溅出大半,泼湿他一身。
他黑眸缓转,落在湿透的衣袍上。
舒雪尹惊得瞪大眼,赶忙站直身子,水盆一搁,四处张望,瞧见柜子立刻打开,抓了件看似吸水力极强的布就朝他身上猛擦。
李弼却快手扣住她的手腕,抢过她手中的布大喝,“妳好大的胆子!”
“奴婢知错,王爷赶紧换衣吧。”水很冷耶~要是他因此生病,她不是死得更惨了?
“妳居然拿本王的王爷绫袍当纱巾?!”他火大地将她推开。
舒雪尹踉跄了几步,这才仔细的看着那件朱红色衣袍,就见上头精绣凤纹,且有细密织纹,看起来确实很珍贵,可是她又没见他穿过,哪里会知道王爷绫袍长什么样子?
李弼一声不吭的将绫袍丢在一边,起身解下湿透的外袍和中衣,露出一身精干健美的体魄。
舒雪尹登时瞧直了眼。这男人明明就偏瘦,怎么衣袍底下的身体这么的线条分明……将军哪,这真是将军的体格……
“衣、袍!”对上她毫不回避的视线,李弼眸色更冷。
“喔!”她赶紧跑去找衣袍,拿了件素白绣银丝的长衫来。
李弼一看,不但额颤青筋,就连眼角都抽搐了。“妳是急着想死,让本王为妳穿上这件衣袍吗?可妳凭什么以为本王会为妳穿上这件衣袍?”
舒雪尹被骂得一头雾水。“奴婢不懂。”她看过他几次,都是穿白袍的啊,又错了?
“这是丧服!妳是在诅咒本王吗?本王家中早已无亲人,妳是希望本王为谁穿丧服?!”
她一愕,看着手中的衣袍,回想起他之前虽身穿白袍,但袍身必定有绣纹,而这件……嗯,是白得太辙底了点。
“奴婢不是皇朝人,不是故意的。”她低喃着。
李弼置若罔闻,不等她动作,索性自己去拿衣物。
他从不让人伺候生活起居,要她服侍,不过是恶意刁难,谁知道这丫头笨得要死,让他整得不够过瘾,反而还怒火中烧!
舒雪尹乖乖地站在原地,就怕又做错了什么,听着一旁传来窸窣的穿衣声也不敢动,直到没再听见声响,她才悄悄回头,瞧他取下手套,露出底下的伤口,不禁更内疚了。
那可是她十成十的咬劲啊,肯定很痛。
“王爷,手上有伤口,别再戴着手套,这样不透风,伤口很难愈合。”她轻步来到他身旁,看见伤口有点发肿,便探手轻触,却马上被他拨开。
“妳碰什么!”他恼咆着,下一刻却又像是有异,瞪着手掌半晌,不由分说地又握住她的手,好一会,浓眉攒得死紧,像是遇上什么不可思议的事。
舒雪尹没把他的异样放在心上,注意力全在他的伤上。“王爷,别戴手套,对伤口很不好的。”
不是她自夸,她可是镇守急诊室的护士,对于大小伤口处理可是很有一套的,可惜身边半点工具都没有,巧妇难为无米之炊。
“妳又懂了?”他哼笑着松开她的手,若有所思地又看向自己的手。
“奴婢刚好懂一点。”
李弼横睨着她。”药在那里,去取来。”他指向衣柜后方的矮柜。
“好。”她取来药,见他已坐在临窗那头的锦榻,便很自然地坐到他身边。
瞪着她毫无主从之分的举措,李弼蹙眉朝旁挪开一些,看她打开药瓶,以指轻沾粉末,极轻柔地点在他手背上的伤口。
她一脸认真,羽睫似的长睫动也不动,恍若正聚精会神地做着什么大事,不过是上个药,需要这么认真吗?他冷嗤,却见她自动自发地卷起他的袖角,为他昨天被鸟喙划过的伤口上药。
“……你这丫头,倒是挺细心的。”他又哼,这回眸底却蕴着笑。
“因为这是王爷为了救奴婢受的伤啊。”
“妳也知道本王是救妳?”
“……知道。”咬完他才知道的,就是因为这样才内疚。
“妳以为本王良善到会随便救个无关紧要的人吗?”
“不知道。”她跟他没有很熟耶。
闻言,李弼眉眼微抽,见药已上好,随即抽开手。”别以为妳知错,本王就会饶过妳。”他将沾有血迹的手套递给她。“没洗干净,就没饭可吃。”是她自找的,谁要她说话如此不讨喜?”这是本王最喜欢的手套,没洗干净,瞧本王怎么整治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