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没有家人。我只有一个人。」米亚偏头看着自己那一侧的风景,过了一阵子终于回答。
「所以妳就带着这么一丁点家当四处流浪?」
「我的物质需求不高,衣服够穿就好,如果钱用完了,我可以自己打工赚食宿。」她白他一眼。
「那照片呢?日记?或是一些具有纪念价值的东西?」
他是个日子过得幸福快乐的大少爷,自然不晓得天下不是每个人的生命里都有值得纪念的事。
「我说过了,我是个要求不多的人,我不需要太多的身外之物!」她闷闷的道。
「噢。」
在思克的眼里,家人和朋友八成就是全世界最重要的事了吧?他怎么会知道有人连一个朋友都不敢交,即使交上了也要狠心的断绝音讯,从此不再联络呢?
和他如阳光般明亮的人生比起来,米亚觉得自己阴沉得像个老太婆一样。
「不好意思,我想睡一下。」她不想再讲了,干脆眼睛一闭。思路在脑子里乱纷纷地转,一幕追着一幕。幸福但短暂的童年。母亲时不时露出的哀愁神色。
!丢人现眼!居然生了个野种。外公和舅舅们鄙夷的语音犹然在耳边回响,无论过去多少年,都不曾止息。
她是无辜的!米亚在心里无声吶喊。她是你们的女儿妹妹啊,你们怎么狠心?
怎么狠心将她推给那个强暴她的男人?你们不是应该保护她吗?应该拯救她脱离苦海吗?为什么就因为一个「贞洁」的名声,你们反而将她推入火坑里?
她美丽又柔弱的母亲,用微薄的力量努力保护着小女儿。她们被送到离族人最远的地方,孤独的生活着,只有外公他们偶尔来送一次食物和金钱。
有一天,那个男人突然出现了。
他看起来苍老又邪恶,混浊的眼睛充满令人作呕的阴毒,而且看起来甚至比外公还老。她知道外公希望妈妈跟这个男人走,但是妈妈不肯。
他们说,这个老人是她的父亲。那个邪恶的男人每隔一阵子就会出现,然后妈咪就会要她自己出去玩。每一次,房子里都会传来母亲痛苦的申吟,有时是闷闷的尖叫声……然后那个男人就会离开,母亲会卧床好几天才起得来。有一次那个男人刚走,她进去得太急,她看到母亲的身上都是淤痕,腿间还有血……
她跑去求外公救妈妈,不要让那个男人再伤害妈妈了。
「什么『那个男人』?妳要叫他父亲!他已经是妳妈妈的男人了!那是她的命!」
她的命!
米亚从此痛恨命运。
然后,妈妈生病死了,终于从那个魔鬼的手中解脱。
但是,没有人要收留米亚。他们认为她是野种,是个耻辱的存在。
「妳还是去找妳的爸爸吧!只有他能收留妳了,我们这里……不太方便。」外公清了下喉咙,含糊地道。
「妳也明白我们部落的环境,咳,妳不要让我们为难。」舅舅补了一刀。
让他们为难?原来,她的存在,只是一个为难而已……找父亲就找父亲吧!她相信,她不必靠任何人就能养活自己,她只是需要一点基础而已。
直到现在,米亚依然不敢相信自己曾经有那么年轻、那么天真的时候。
她竟然以为她可以去找那个男人,请他给她一点钱,然后她就永远不会再去烦他了。然后还天真的以为那个男人一定会同意,毕竟,自己的存在对他而言几乎是无物,他一定很乐意用一点点的小钱摆脱她才对……
她把一切都想好了!要到一笔小钱之后,她可以摆一个小小的摊子,卖她最喜欢的花,然后她会赚到更多钱,渐渐的摊子就会变成一间花店,她会变成花店的老板,有一天会有一个英俊的男人走入她的店里,他们会陷入爱河,然后她会结婚,接着她就拥有了她生命中从来不敢梦想的一切:婚姻,孩子,幸福……
她不知道她只是走入另一个更深的恶梦里。
从一出现在父亲眼前那刻起,她就失去了自由。
那个男人并不需要她,但是他「感觉」自己有朝一日或许会用得上一个女儿。他是对的。生活在父亲身边的那几年,孤独,恐惧,陌生,痛苦,囚禁,绝望。终于,父亲想到了要怎么「用」她了,对他来说,女人只有两个用途:泄欲和交易。而她是他的女儿,所以,她只剩下一个用途……
她不肯,死都不肯!
然后就是梦魇般的一段日子!
令人无法想象的毒打降临在她身上,然后是日夜不停的监禁处罚饥饿、监禁处罚饥饿的循环。
那间漆黑无光的密室里,没有任何人知道她在那里,没有任何人能救她……
她知道她会死。如果她不答应,对那个男人就没有任何利用价值。
他的耐心不是无止境的。
他不需要没有价值的东西!
终于她的精神完全崩溃,再也撑不下去了。她气息奄奄地求着要见她的父亲,哭着答应他的命令……
「米亚?米亚——」阴黑和强大的压力,无法挣脱的恐惧……她不能呼吸了……那浓浊的呼吸和体味,她快要不能呼吸了……
「米亚!醒醒,妳做恶梦了!」
放开我!放开我……不要压着我……我不能呼吸了……不能……
「米亚!醒过来!妳在做恶梦!醒过来就没事了!」
「喝!」
她用力抽一口气,猛然张开眼睛。
但是眼前的情景并没有改变!
依然是那令她恐惧的,一道属于男人的宽阔胸膛遮蔽了她的整个世界!除了这道铜墙铁壁,她再也看不见其它!
它就压在她眼前,压在她身上,她喘不过气来了!她不能呼吸了!
「放开我!放开——走开——你走开!我要杀了你!我杀了你!」
她像一只暴怒的花猫,被塞进一个布袋里一样的拚命挣扎。而且,被装在同一个布袋里的是他。那些爪子、牙齿和拳脚也不是盖的。
「该死……住手……米亚,冷静一点!醒一醒……噢,该死,那很痛……噢……妈的……住手!妳给我冷静一点!」
思克迫不得已,用全身的力量制住了她!他的左手扣住她的双腕,他的右手环住她的大腿,然后将他整个人的重量全压在她的身上。
米亚气喘吁吁,眼里有疯狂的抗拒。她的头巾被扯掉了,面纱被撕破了,她的双眼亮着前所未有的凶猛,细细的白牙唁唁,一面轻吐着急促地喘息。
这一刻,思克觉得她前所未有的美丽!
那只灰黑的老鼠,在一剎那间充满了生命力,努力拚搏为自己的自由战斗。
她不是一只小地鼠,她是一个战士,而他竟让她刻意打扮的外表糊弄了。
「嘘,嘘……冷静下来,没事了,没事了……」他温柔地在她耳畔低喃,努力安抚着怀中的小猎豹。
有一瞬间,她的双眸仍然在迷乱地搜索。
「嘘,别怕……我在这里,我不会让人伤害妳……」思克轻喃着,努力克制rou体上的骚动。
「乖,别怕,没事了……」
没事了?没事了……
米亚的眼眸突然大睁,然后看清了周围的一切。
没事了,真的没事了,她不是在那里,在那间暗无天日的地牢里……
她已经不是那个十几岁的小女孩了,她逃了……她是安全的……
她全身都软了下来,灵魂无力的,赤裸裸地暴露在他的眼前。
那么近的距离里,她只看得到他眼底无尽的温柔。从他身上散发出来的体热,丝毫没有她记忆里那种恶心的气味,反而充满了令人安心的力量。
他的味道包裹着她,米亚拚命深呼吸,一面克制心灵里的恐惧,却习惯性地等着男人太靠近时会引发的那种排斥感出现!
没有。
她惯性的恐惧竟然没有出现?
米亚错愕的抬头瞄他一下,然后低下头,慢慢地闭上眼。一股热热的酸意冲上郁眼眶,她将自己慢慢缩成一小团,像一只刚出生的猫咪一样。
「没事了,别怕,有我在呢!」
有他在……她无力地靠在他强健的怀抱里,像一只受了重伤的动物,发出一些细细的低泣……
思克放松了对她的箝制,转而将她抱进怀里。他轻吻着她的发心,在她头顶柔声地呢喃。他的声音充满了保证,和强大的安全感。好久好久没有人这样抱着她,这样安慰她,向她保证一切都会很好的……
长期累积的压力在一瞬间爆发出来,米亚搂着他的脖子,偎在他怀里哭泣。
她的哭法不是放声大号,而是像只受伤的猫咪一般,细细的,嘤嘤的,全身颤抖地抽泣。
连哭都是如此压抑……
她不知道自己哭了多久,可能是几分钟,也可能是一辈子。搂着她的男人耐心地拍抚着她的背心,任她发泄。
「妳到底梦到什么了,吓成这样。」他吻着她的头顶心轻道。
「呜……没、没有……我没事……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