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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都不晓得这些事……」连朱子夜都想羞辱自己的迟钝和反应慢半拍。

  「妳说像兄弟姊妹的死党,怎会蹦出『爱』?怎不会呢?妳对于妳家关哥,不就是爱吗?一种提及他时,会开心、会喜悦、会骄傲、会滔滔不绝,和我们吵嘴时,会摇下『我要跟你们切八段,我有关哥就好了』的狠话,一种得到好吃好玩的东西时,就会说着『我好想把这个给关哥尝尝看哦』的反应,一种无时无刻无不拿关哥来和所有人比较……『你好凶,我关哥比较好』、『你好烦,我关哥比较好』 、『你好笨,我关哥比较好』,连我都快以为妳家关哥是个完人了。」茶花取笑她。以前,和朱子夜在一块儿,一整天下来,最常听见的字眼不是「你我他」而是「关哥」

  那时确实如此,在她小小心灵中,关哥的位置无比巨大,他并不是她第一个交到的朋友,却胜过任何一个朋友的地位。

  「我一直以为,妳会比我早嫁呢。毕竟妳家关哥年纪长我们许多,一定会想娶妻生子嘛,说不定妳刚十四岁,他就会上门提亲呢。」世事皆难料,朱子夜快二十了,牧场唯一剩下的老姑娘。

  「妳觉得关哥那个时候……喜欢我吗?」朱子夜歪着脑袋,不懂为何茶花会认定秦关会上门来……向她提亲。

  「喜欢呀。」茶花一副「妳这是什么蠢问题」的表情。「若是不喜欢,见妳摔马受伤又怎么会垮下那张冷硬的脸,又急又气?我记得他要走的那一天,与我在牧场巧遇,他托我好好照顾妳,那模样真有趣,脚步明明往前走,视线却频频往妳家宅子看,任谁来瞧也能瞧出他是打从心底喜欢妳。」

  「我以为……那是哥儿们的关心。」因为秦关把她当妹妹嘛……应该是这样呀……

  「妳被『哥儿们』这三个字给蒙住了双眼,将它抽掉吧,妳才有机会看见藏在它身后的感情是什么。」

  「糖糖回来了!爷爷!」小豆子见到鲁家老爹牵着哥哥妹妹,三人手里都有油纸包,他兴奋飞奔而去,茶花随之起身,准备要与公公会合,临行前,搭搭朱子夜的肩,要她好好想想。

  把「哥儿们」抽掉?那秦关变成什么?

  一个男人……不算帅却又莫名顺眼的男人,让她喜欢腻着他说话的男人,总是专注听她叽喳叽喳的男人……单纯的― 男人。

  金刚钻的原矿,毫不起眼。若未经过雕琢切割,它就仅是一块石,而它不像一般碧玉红玉,磨成圆形便算完工,秦关发觉,棱角,能让金刚钻更美,光线会透过棱,进入钻内,折返,每一面棱经过计算,找出最恰当的角度,若太深或太浅,都会破坏光的走向。秦关试过数十种切法,从原矿裂纹、矿石内原存的杂质、色泽,终于试出将金刚钻展现最耀眼风采的方式,道道光线汇聚成虹,它的光辉,没有任何玉石足以比拟。

  然而它非常坚硬,一般刀器无法切开,这让秦关想起矛与盾的故事,最锋利的矛,与最坚固的盾,两者交击,两败俱伤,于是,他以金刚钻为刀,切割金刚钻。当第一串金刚钻腕炼放进珠宝铺的柜位上,闪耀迷人炫目的璀璨,压过金饰银器,教它们为之失色。珠宝铺里像突然窜进了久未食肉的饿狼,争相想抢买它。它最后落入礼部尚书的夫人手中,其余扼腕痛失的贵客,便开始动用关系与交情,拜托严尽欢或是玉鉴师公孙谦替他们弄一条来戴,要多少银两不成问题。

  从那日起,秦关磨钻的手,不曾停下。

  幸好,他几年前收了三名学徒,目前鉴金类的饰物和玉石,有他们分工帮忙。

  忙碌,对此时的秦关,未曾不是好事。

  切割原矿,他必须认真专注在小而精巧的金刚钻,无暇分心于其它事上。自从公孙谦带回李梅秀,也带回一整座蕴藏满满金刚钻的矿山,他便一头埋入雕琢、精切金刚钻的工作,有一阵子更是直接住在珠宝铺里,几天几夜不回严家睡是常有的情况。

  例如,到今天为止,他有七天没踏进严家大门,足足两天没合眼睡觉,严家当铺发生哪些事,全靠被严尽欢派来保护金刚钻的尉迟义传达。他知道几日前,铺里收了一件要来典当「心」的当物,是名男人,嗓音粗哑难听的男人,因为妅意之故,他在铺里住下,详情尉迟义交代不清,秦关也没太多心思去细听,待手上工作告一段落,再回严家好好去了解始末吧。

  「你今天又要熬夜吗?」尉迟义百般无趣地在秦关身边猛伸懒腰,他不懂珠宝,也不会雕石琢玉,在这里,没歹徒上门来让他练拳,一整天下来就仅是站在秦关旁边听着磨原石的刺耳声,枯燥乏味地令他呵欠连连。

  「义哥,你若累了,先去睡无妨,我一个人没问题。」秦关明白尉迟义枯站在珠宝铺内,对他是种折腾。

  尉迟义守在珠宝铺好几日,铺里平安无事,警戒心已经不若第一天坐镇珠宝铺来得强烈,加上珠宝铺一盏茶前闭门歇业,外头灯笼和幌子全取下来,夜深人静,街巷没几条人影走动,不会有客人上门,今天应该如同前几日,不会有哈突发情况吧?……只是小瞇片刻,无妨才是。

  「好吧,我睡半个时辰就回来,有任何事,你大声叫,我会赶过来。」尉迟义咧嘴笑,要放兄弟坐在小房里工作,自己先去睡,总是有些不好意思。

  「你睡到隔日也行,放宽心吧,你半个时辰回来,小屋里还是这样枯燥的情况。」秦关懂武,不怕匪人闯入,在珠宝铺甫开张时,他便亲手逮过几只夜贼,他应付得来,是严尽欢舍不得珍贵的金刚钻稍有闪失,才会调来尉迟义,保护她的心肝宝贝。

  「我觉得你也休息一下比较好。」尉迟义知道秦关比他更累。

  「等我弄完这批钻,我会向小当家开口休息半个月。」

  「半个月太少了啦!你这阵子赚入的银两,休个一年都不为过。」干嘛和严尽欢客气?她坑他们,他们也坑她几次呀!

  「忙一点,比较感觉不到……」失落。

  「你说什么?」尉迟义没听清楚秦关的语末。

  「没。」他摇首,赶尉迟义去睡, 那两字,藏在秦关嘴里。

  待小房恢复独处的静寂,留下几盏烛火陪伴他,秦关继续磨着原石。

  外虫鸣声越是清晰听闻,彷佛应和他磨钻的声音。

  距离上一回如此认真去细听虫儿鸣叫,是多久前的事?秦关放下钻刀,转头望向窗外。好久好久了。

  当他还是个大男孩,而身边总跟着一个小嫩娃的年岁!

  关哥,我们去捉虫!小嫩娃跳上他的床榻,小掌拍打他的被裳。

  三更半夜,捉什么虫?大半夜被人从被窝里硬挖出来的大男孩,披头散发坐起身,脸色难看,同样解开发辫而一头蓬松的她,笑得甜似蜂蜜。

  外头的虫呀!牠们唧唧叫我去捉牠!小嫩娃手舞足蹈,开心说道。

  他赏她白眼。虫鸣并不是为了让妳去抓才叫,牠们是在求偶。

  球偶?哈意思?小嫩娃不懂,蚝首歪一边,用力思考。那两字太陌生,超出一个娃儿的理解范围,她缠问他:告诉我麻!关哥,球偶是哈?圆的吗?吃的吗?是蹴鞠的一种吗?

  头痛。他不知道如何向一个十岁女娃儿解说男与女、雄与雌、阳与阴的传宗大事。

  球哦?球偶?球哦到底是什么?关哥,为什么要球偶?牠们也想玩球?

  为了制止好奇宝宝继续追着他问,他只好心不甘情不愿地披上外衣,拉起小嫩娃到后花园去捉虫。

  或许是听见人的脚步声,虫呜选择性地唧叫,她走往左,右边那群叫,她走往右,左边那群叫,好似故意与她作对,满园子都有小虫子,偏偏半只也瞧不见,她拨弄草丛,不时在里头探翻,他将她抓回来。

  草丛里会有蛇。等一下被咬到又要哀哀叫了。

  又换那边在球偶了!她又跑到右边园圃,马上再被他拎起来。

  妳抓牠们做什么?等牠们真的跳出来让妳看,妳又要吓得四处乱窜。

  关哥!你看!小嫩娃根本没在听他教训,指向池畔,流萤!是流萤耶!换她拉着他跑,奔进一闪一闪的池边星辰间。

  我家那边的小溪旁,也有好多流萤哦!下回我带你去看,好不好?不好,说实话,他现在只想睡觉,明早……不,是再过几个时辰后的「今早」,他还要跟大伙一块儿去当铺上工,不像她,在严家暂住作客,天天都能睡到自然醒。话虽如此,他仍是被她小手牵着,来到池畔。

  未到流萤求偶季节,数量稀稀落落,不比盛夏时,她家牧场边来得多,她仍是好快乐,追着小小萤星跑,把一开始的目标抛诸脑后,忘了最原先是要抓唧叫的虫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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