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说九九 > 倾国东宫(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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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尽管真夜曾以太子的姿态说过,他身边每个人都要有为他牺牲的觉悟。

  然而,他是那么不看好这个太子,也想过有朝一日要离开他……那为何、为何在刚才,他依然毫不犹豫?

  思绪转瞬变化,他竟理不清自己内心的感觉。

  不知道该为自己未加思索便舍命保护真夜的行径感到错愕,抑或该为真夜那番砍死冷淡、实则婶婶关怀的话语揪紧心口。

  真夜待他时冷时热,有时让他举得,他好似他眼中最看重的人,有时却又让他以为自己不过是一名随时可以替换的随从。

  他的心被搅得天翻地覆,再也找不回最初的平静。

  事情要再发生一次,黄梨江知道自己还是会做出相同的选择。

  不想真夜受伤,并不只是因为他是太子这样的原因而已……

  听到“那件事”,是在事情已大致底定之后。

  明光太子即将以天朝使者的身份远赴海外,出使海外皇朝的新帝成年贺仪。

  朝廷中遴选了众多官员加入使团,由太子统率,带着大量合理,准备前往海外,宣扬天朝的国威。

  而他,黄梨江,这个号称全天朝最接近太子的人,竟是东宫里最后一个知道这个消息的!

  知晓这消息时,停靠在运河边的四艘皇家御船早已准备好,就等天一亮便要启航,载着足以宣扬天朝国威的珍贵国信与正副使臣,前往遥远东方的海外皇朝。

  倘若晚一些时候知道,届时真夜登船远赴海外皇朝,他就算再怎么懊恼也无济于事了。

  他必定是刻意不告诉他。

  他竟不想带他随行!

  三年前,他曾说过,有一天他会带他乘船远行,但现在他却不打算让他上船!

  他让带缘、龙英和朱钰等人跟从,却嘟嘟撇下他这个侍读。

  若非带缘说漏了嘴,只怕他们人已在东海上了,他还被蒙在鼓里,全不知情。

  他怎么可以对他做出这种事!

  第7章(2)

  “所以,你打算拿我母后的懿旨来命令我准你登船了?”

  东宫寝殿内,真夜眯着眼,笑望着黄梨江。心想:必是有人说溜了嘴,才会让他知道这件事,极有可能是带缘那小子,他只怕侍读不再身边,没人管得住他这个太子。

  “卑职不敢。卑职只是希望能跟随殿下一同出行。”

  手上拿着连夜入宫请来的皇后懿旨,仅管黄梨江也很不愿意以这种方式来逼迫人,但对象是真夜,不管再怎么苦口婆心,都没有一道皇后懿旨来得受用。

  既然事情已经曝光,真夜索性将话摊开来讲。

  “小梨子,我不让你随行,有两个原因。其一,你跟在我身边这三年来,因为我的不才,让你鲜少有时间返家探亲遵亲;其二,东海在秋冬之际海象不佳,这一趟航程,想必不会太好过,我以为留你在盛京,可以多读些自己想读得书,也可让你趁此机会回家享受天伦,因此才让你留下了。”

  当然,没说出得原因是,一旦出了海,生死由天,出了航行中肯遭遇的危险外,若有人想借机除掉他,广阔大海上是最佳场所。预期着种种危险,他实在不想让心爱的侍读跟在身边,怕一不小心,会多个人陪葬。

  “我……卑职固然念双亲,但如今我……卑职是殿下的侍读,一个侍读,哪有不跟随主子的道理。而且稍早卑职已回家请示过家母,她也同意卑职这个想法。书固然是要读得,但等出使秽朝后,再读不迟。更不用说,倘若殿下万金之躯都挺得住长途航海,卑职当然也可以。”

  仅管怀疑真夜自己向君王讨来这大使的职务,是为了逃过选妃,是此刻那并非他关心的问题,他只想确定明天出海时,船上位置有他一份,否则,以真夜的个性,要真到了外邦,没有人在旁边叮嘱着,怕会做出鲁莽的举动。

  “总之,殿下若执意不让卑职随行,那么卑职只好奉皇后懿旨,强行登船。”

  看黄梨江说得决绝,真夜不禁摇头一笑。

  “说真的,小梨子,你要奉旨强行登船,我要拦不住你,但问题是——我记得你根本没有搭过船吧?”

  “那又如何?”如果没搭过船就不能出海,那么没有看过猪跑,就不能吃猪肉了?哪有这种道理!

  “河浪小,行船平稳,不容易晕,但海上浪大,船行不可能太舒服——你不知道你会不会晕船,对吧?”

  “那又如何?”黄梨江很是防卫的问。

  “如果你晕船了,怎么办?”

  “卑职不晕船。”

  听见黄梨江回答得肯定,真夜又是一笑。走到固执少年面前。

  见他鬓上还沾着些霜气,料想是深夜到宫里向母后请旨。

  真对他这么不放心?即使明明讨厌他,却仍一意跟随?

  想起车轴断裂的那日,这少年不顾自身也要顾全他的举动……怕自己真有一天会让着少年挡在他前头……他是太子,若真遇不测,不论身边有多少人挡在他前头,他都不能说一声“不”。

  出海固然有大的风险,却能暂时缓下选妃一事,不要急着迎娶自己不爱的女人,误人一生。广阔大海上,兴许还有年少时想要追寻的梦想,是以,当皇朝来使请旨,没想到君王竟答应了……

  然后,瞒着他,直到今天。

  看着黄梨江那双固执的眼眸,真夜伸手弹去他发梢秋霜,轻声道:“倘若晕船了,我不管你喔。”

  知道真夜答应了,黄梨江难掩喜色道:“我绝不会晕船!”

  说完,竟忘了告退,急匆匆往外跑去,准备收拾远行的行李。没办法,谁叫他太晚知道这件事,前一刻还赶着到宫里请旨,根本没有时间准备。

  真夜站在寝殿廊外,望着那飞奔而去的身影,唇角往上,一抹温柔的微笑,

  今夜,守在殿外的人是朱钰。

  真夜玩心一起,走到寝殿门外道:“来打个赌吧,朱钰。”

  守更的朱钰扭了扭嘴角。“不知道殿下想赌些什么?”他这主子是个运气奇佳的赌徒,傻瓜才会跟他下注。

  “赌侍读上了船,会不会晕船?”

  “殿下想下哪盘注?”

  “我赌他会,赌金二十金贯,记在薄上。”

  朱钰又扭了扭嘴角。“属下恐怕没那么多的赌金可以下注。”更何况,他比较有可能会输。

  平时看侍读公子身体还算健朗,虽然纤细了点,发育有些慢,但不像是个会晕船的人,更不用说这位公子经常给他娇贵的主子吃闭门羹,也许,这回殿下会输也未定?何妨,就赌赌看。

  朱钰转念答应:“那么,属下恭敬不如从命。”

  “太好了。”突然想起一件事,真夜又道:“对了,交代下去,叫随行太一多预备些防晕得药。”

  结果,某人晕得天旋地转。

  还在天朝大殿的连河上航行时,河浪不大,因此没怎么晕,课几天后,船出了海,海象果真不佳,在季候风的吹动下,浪涛越来越高,任是船型庞大的皇家御船在风浪中也得飘摇,他便真的晕船了。

  不想被人看出自己晕船,黄梨江出海后就把自己关在舱房里,仆人送来的餐食,他季候没拌饭吃,怕一吃就吐,整体只能在床上,忍着晕。

  更糟糕的是,自从十二岁以后,娘就提醒过他的事,竟然就在这趟旅程中发生了……

  黄梨江躺在床上,下腹闷痛着,身上的衣物被冷汗浸透,全身虚弱无力。

  不过是出海第一天,他竟然连走出船舱都成了问题。

  因刚出海,海上浪大,船上随行人员很多,有些人因为常年生活在大陆上,陆续传出不适的状况,连没出过海的带缘也吐得七晕八素。

  随行的太医与弟子员忙照料仆人,分身乏力,一时竟没人发现他得异状。

  直到第二天后,海象稍稳,仆人见他终日躲在舱房里,连太子请她出房用餐,他都拒绝,这才擦觉有异。

  带着太医赶往黄梨江仓房的真夜,因为连声呼喊都无人回应,直接命令卫士撞开舱门,但仍记得让其他人在外面候着,自己单独进舱房探视。

  见少年躺在床上,脸色苍白,肌肤冰冷,真夜倏地一紧。

  还以为他只是轻微不适,有点晕船罢了,正想找机会取笑一番,说他跟带缘一样,嘴上逞强,但一出海就像只病猫,但真见他成了病猫,他却半句玩笑话都说不出来了。

  空气里隐隐弥漫着一股淡淡的血腥味,真夜蹙起眉头,急急俯近少年。

  “小梨子,你醒来。”接连唤数声。才见少年眼皮略略一睁。

  黄梨江勉强睁开沉重的眼皮,恍惚见到真夜,直觉想 翻过身去。

  “你受伤了么?”房里有股血气,不知道是不是哪里受伤了。

  偏偏唤他不醒,真夜目光一瞬,伸手翻转他身躯,隔着被冷汗浸透的衣裳一一摸索,确定他没有受伤后,沉默半响,他领悟过来,明白了正发生在黄梨江身上的事。

  是月信初至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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