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说九九 > 倾国东宫(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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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见那船兵根本无法回答这个深奥的问题,真夜嘲弄一笑,环视众人。

  “身为天朝太子,我可以明白告诉诸位,我不相信女子登船会引来海难这种无稽的说法。此次出使,那皇朝之君就是一位女帝,两国民情固然不同,然而女子既能为帝,显见上天造人,原本并无男尊女卑的分别。”

  不待祭师插嘴,真夜逐步进逼又道:“我是真龙之子,是天朝未来的君王,如今这艘船的命运与本太子息息相关,船若沉了,我也活不了。你说,我有可能会拿自己与船上所有人的性命开玩笑么?”

  乌祭师眯着眼道:“殿下平日素行不良,小人不敢猜测殿下会否突然神智不清,做出危及众人的事。”

  闻言,真夜抿起唇,听见身边众人窃窃私语。

  “大胆狂徒,竟敢诬蔑太子殿下!”朱钰忿忿上前,就要拔剑。

  “慢。”真夜挥手阻止,而后缓缓打量起眼前的祭师来,心中有了思量,蹙眉问:“张将军,乌祭师可是你这艘船上的常任祭师?”

  “回禀殿下,我船上的常任祭师刚巧病了,无法出海,乌祭师是朝廷派来协助护船的。”

  果然如此。真夜凝眼问:“是谁派你来的?乌祭师。”

  从一开始,这位祭师针对的人,其实只是他这个太子吧。

  故意大海上制造混乱,扰乱人心,就是希望这艘船会在风雨中失控,从而被大海吞噬。如此一来,不必费一兵一卒,就能确保他永远无法返回天朝大陆。

  所以,是谁?是哪一位弟弟设想了这一着?抑或是……哪个人?

  “小人乃奉君上旨意,护船而来。”乌祭师依然神色自若地回答。

  看来他是得不到答案了。看清了情势,真夜反倒松了一口气。

  突来一波大浪打上船舺,有人失足跌倒,有人惊慌失声,待浪头过去,每个人都滴着水,在寒风中觫觫发抖。

  “哈哈哈!”

  毫无预警的,站在甲板中央的天朝太子突然朗声大笑起来。

  那笑声极为豪气。

  众人心绪紊乱下,乍闻这豪爽大笑,不觉愕然,视线纷纷专注在那在风浪里大笑的青年,怀疑他是否真如祭师所言,突然发狂了。

  第9章(2)

  只见真夜跟先前一样突兀地停止大笑,转过身,目光炯炯地注视着乌祭师道:“你说你能与神相接,那么神可有告诉你,你今日运势如何?”

  这话来得突兀,乌祭师一双老眼闪过警觉。

  但真夜毕竟是尊贵的太子,假若他无惧于随船沉没,除非船兵造反,否则也无法阻止他的决定。

  “朱钰,”他轻声命令道:“送乌祭师回舱房。”换言之,把这个妖言惑众的祭师先软禁起来就是。

  乌祭师瞪大老止。“殿下果真发狂了么?竟不顾神启,意欲妄为?海神会发怒的,将军——”

  真夜再下一道命令。“封嘴。”

  朱钰即刻照办,封住祭师的嘴,不让他再继续煽动人心。

  张将军十分无奈,只好看着真夜道:“殿下这么做,万一海神发怒……?”

  真夜只是微笑。“我既身为太子,有天命护身,海神怎会吞了我所搭乘的船只?诸位不须惊慌。”不顾众人面色恐惧,他对身边随从道:“取我的琴来。”

  带缘立刻飞奔取琴过来。

  “张将军,麻烦你稳住这艘船。”

  抱着断了一根弦,仅剩六弦的七弦琴,他笑道:“我听说神明喜欢乐歌,如果我唱一首神乐敬献给海神,神明应该会守护我们吧。”说着,他席地盘腿而坐,任凭风雪吹拂,依然神色自若地弹起琴来。

  起初,琴声细微,慢慢地,转为铿锵坚定。

  真夜且弹且歌,唱的,正是流传在天朝大陆的一首古老祀神歌。

  “浩浩东海,苍苍瀛洲,日月殊途,明暗不侔。穷达有常,得失毋求。阴阳变化,祖穆神陬,天地同岁,驽骏同舟,唯德是辅,聊去殷忧……”

  他歌声清澈融润,仿佛能够穿透狂嚎不息的风浪,引领船只航向目的之地。

  说来奇怪,也许是船只逐渐通过了暴风圈,也许是真夜所唱的祀神歌确实带有安抚人心的力量,使得原本惶恐的船员们逐渐定下心来,在张将军的指挥下,守住主船,努力航出恶海。

  眼见天际掀出一方鱼白,天明了。

  雪止、风歇。

  彻夜高歌的真夜停止拂琴,看着船舷破浪穿过一片薄雾。

  薄雾后方,几艘快船的帆影乍然出现在平明的海域上。

  海寇?抑或是……?

  不消时,对向航来的船首上立着一个英姿飒爽的身形,高声喊道:“镇守皇朝西岐,牧守沐清影,特来迎接天朝贵使,皇子一路辛劳了!”

  运气真不错。看来他们原先只是被暴风略略吹离航道,并没有偏离太远。

  真夜心里才闪过这想法,就见龙英朝他大步而来,附耳低语:“殿下,找到公子了。”

  真夜倏然转身,果然看见他担忧了一夜的人儿正朝他走来。

  “你去了哪里?”害他担心得差点要失去理智,把祭师给丢进海里喂鱼。

  黄梨江不露声色地回答:“脱衣验身。”

  还以为“他”有好好躲藏起来,没被人强捉去验身,没想到还是被看穿了么?

  愕然之余,真夜脸上蓦地闪现一抹怒气,隐隐失控之际,又听见黄梨江道:“这些船员有够固执的,难道好端端一个男人,验了身就会变成女人了?”

  真夜再度愕然。“男的?”还真脱了衣验身?

  “如假包换。”黄梨江忍不住调皮地道。

  真夜朝龙英投去一记疑惑的眼神。

  龙英低声道:“侍读被一名船员拉进舱房里验身,那名船员是张将军的胞弟,在这艘船上担任副舱长。”

  真夜越想越不对,正想问个仔细,或者干脆扭着他这侍读,拖进舱房里再验一次身,但张将军匆匆来报:“殿下,皇朝派人来迎接了!”

  黄梨江屏住气息,捕捉着真夜眼底一瞬的冲动,悄悄地,不着痕迹地抽回自己被扭住的衣袖。

  “殿下一夜辛劳了,你衣裳还湿着,赶快回舱房换下衣物,接见来使吧。”

  验过身后,她躲在舱房里,知晓船员们的议论,而后,又听见真夜的祀神歌安抚了船上惶惶人心。

  知道他疑“他”是女非男,想到能藉此“纠正”他的不良心思,黄梨江便忍不住莞尔。

  揪着真夜回舱房时,带缘捧着一套华丽的天朝礼服迎了出来,瞧见黄梨江伴在真夜身侧,脱口便道:“公子,你也脱了么?”昨晚真是斯文扫地啊。他带缘堂堂一介男儿,却被迫在众人面前赤身裸体。

  “……别再提了,都过去了。”黄梨江避重就轻道。

  真夜瞥了身边侍读一眼,浅声道:“我要更衣了,小梨子你是要留下,还是在外头等?”

  说这话的同时,他已经动手脱去身上湿重的外袍,仅剩中衣,手一顿,又说:“话说回来,既然都是男儿身,留下来也无妨吧。”

  带缘连忙接手后续的工作,一一脱去真夜身上的衣物。

  这回,黄梨江没像以往一样躲开目光,相反的,她一双明眸直瞪着真夜肌理匀称的身躯,注意到真夜从肩至臂的线条优雅有力,腰身紧窄,双腿修长……只有腰下膝上的部位,她硬是挪开眼去。

  没料到“他”竟敢这般盯着他瞧。昨夜,他这美侍读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在他不顾众议也要压制住乌祭师的危言耸听时,心下不断猜想着,“他”究竟在哪里?有没有遭遇到危险?

  真夜抿起唇,才穿好内衫,心念一转,遣开带缘道:“让侍读来帮我更衣。”

  带缘立即停手,准备将手上的衣裳交给黄梨江。

  “……那是侍童的工作。”这人是怎么了?口气听起来有些挑衅。是一夜没睡的缘故么?

  “带缘即将转任我的侍卫,往后不能再时常为我更衣了,怕一时找不到合意的新侍童,暂时有劳侍读了。”

  带缘一听,立即挺起胸膛道:“往后带缘若不能随侍殿下身侧,还劳烦公子多照顾殿下。”

  见这对主从一搭一唱,黄梨江抿了抿唇,透出一抹苦笑,伸手接过带缘手中洁净的衣物。“那,就由梨江来伺候殿下吧。”

  没伺候真夜穿过衣,黄梨江拿着衣物,站在真夜身边,一时间显得有些无措。

  幸好有带缘在旁指点。“先抚平肩头的折线。”

  黄梨江依言将衣袍披上真夜肩头,略略踮起足尖,巧手抚过他的肩,为衣服理出脉络来。

  “衣襟处要捉拢再往下打个折。”带缘比手划脚地说明。

  这个动作必须极贴近真夜,黄梨江站在真夜身前,拢着衣襟的手熨过他怦然跳动的心口。

  真夜突然按住那只素手。

  “怎?”黄梨江抬起头询问。

  带缘见状,插嘴代真夜回答:“殿下不喜欢衣服穿得太紧挺,要弄松些,又不能太松,要不看起来会很浪荡。”

  只见真夜美唇隐隐含笑。“正是。”总不能告诉她,她那样碰触他,教他怦然心动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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