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至外公走后,他才明白,就算是拥有,也是有期限的。
「不要怕,我很有耐心的。」伍嫣朝他漾出一个大大的笑靥,「加上我也自认我够顽固,所以,我会有耐性到让你都会觉得厌烦的。」
他不语的看着她,眼瞳中泛着不解。
「我不聪明,所以我不会管你的过去也不想知道你的未来,我只是想告诉你,我迷上你很久了,而且我的死心眼还刚好非常的无可救药。」
他茫然地看着她自信十足的脸庞,还是不明白她到底想对他说什么。
她用力揉揉他的发,「还有啊,你也不要低估了四海的友情浓度。我相信,只要你难过得掉下了一滴眼泪,四海他一定会抢走我爸的菜刀,然后半夜跑去砍了那个欺负你的人的。」
他值得他们那样做吗?尚未来得及去体会她说这些话的心情之前,伍嫣已一把拉过他,强势地将他紧紧抱在怀中,不容他挣扎,也不允许他抵抗。
「你不是一个人的。」她一字字地敲打进他的耳里,「我们都在这里不是吗?我们不会离开你的。」
在心房被扯痛的那个瞬间,他伸长了两臂,犹不及去理清那是因何而痛时,紧密地将她搂住,力道大得就像是他随时都可能会失去般。
「小嫣……」
「在这呀。」聆听着他在她怀里的低喃,她柔声地应着。
「小嫣……」
「我是不会跑掉的喔。」
「小嫣……」
「再抱紧一点也没关系的。」她款款拍抚着他的背,鼓励地再把他捉牢一些。
「小嫣……」
「相信我吧,我的王子殿下。」
好不容易熬过了一晚热闹的用餐人潮,终于从店里逃出来的伍嫣,才穿好了外套走到外头,就看见已经有好久都没来这里接送她这洗碗工下班的杜宽雅,正倚在店旁的路灯下等着她。
「你怎么来了?」随着天气愈来愈冷,他的母亲也愈病愈重,近来他不是常在医院里陪着他的母亲吗?
「只是想来接妳回家。」杜宽雅微笑地看着兴奋地跑至面前的她,并伸手摸了摸她红通通的脸蛋。
「终于知道要想我了?」她笑吟吟地打量着这个近来已经不称职很久的男朋友。
他记仇似地瞄了瞄她,「我可没忘记昨天晚上是谁把我踹下床的。」
「另外一脚是四海踹的。」她不忘要拖另外一个肇事者下水。
「你们这两只无尾熊,不要冬天一到就老是把我当成热水袋。」他嘴上虽是抱怨个不停,但还是向怕冷的她伸出一掌,「把手给我。」
遭他握住的手,被他拉着藏进了他温暖的大衣口袋里,而后他们沿着走惯的小巷,靠着彼此的肩走向回家的方向。但与以往不同的是,今晚他们都不约而同地放慢了脚步不急着回家,或许是因为,他不想太早回去面对外婆那一双近来总是偷哭过的眼眸,而她,也不想纵走身畔好不容易才又再次专属于她的这一份温暖。
行经以往他们总会在回家路程上停下看星星的小公园时,杜宽雅拉着她走进了公园里,在微暗的光线下找到了那座设置年代久远的秋千,坐至上头后,他再拉着她坐在他的大腿上。
「妳知道流星为什么会坠落吗?」与她一同看着满天繁星的他,眼中似是抹上了什么回忆。
她微蹙起秀眉,「地球引力啊。」常识题?
「也有人说,那是因为它们背负了太多的心愿。」每夜每夜都有那么多人对夜空许愿,那些不知承载了多少亿万个心愿的流星,想必也会沉重得不得不在地球搁浅。她举起三根手指,「我保证我不会许愿也不会拿着网子围捕它的。」
「看,那是猎户座。」他一手抬起她的下巴,一手指向天际最灿亮的两颗一等星,「虽然它们看起来都很相近,但其实猎户座距离地球最近的星星有两百四十光年,而最远的,则在一千五百光年外。」
「明明都看得到,距离却相隔了这么遥远?」
「嗯。」见她在他怀里缩成一团,他干脆把脖子上的围巾解开,再将两人暖呼呼地围在一起。
「你想,以后我们还能像这样一起看星星吗?」她淡淡地问着,那语气,不像是在问着什么遥远的未来,而像是在问个已经在她心中有所准备的事实。
近来在深夜里接过几通来自国外电话的杜宽雅,沉默了好一阵子后,并无心躲避她藏在话里的问题。
「……总会有机会的。」
感觉天气似乎因他的话语一下子变得更冷了些,伍嫣跳过了这个话题,刻意清了清嗓子忙着转移话题。「对了,最近我妈都不肯摔你了。」虽然他偶尔还是会来隔壁的道场走动,不过也不知怎么搞的,她家老妈却像转了性子一样,都不再对他痛下毒手了。杜宽雅将下巴搁在她的头顶上道:「那是因为她怕要是摔坏了我,隔壁家的富大少就得哭着接收妳了。」
「说得好像你挺牺牲似的。」她撇着嘴角,才想转身抗议,不料颈间的围巾却遭他拉开,还被他迅速印下一记吻,「啊,又偷袭。」
说到这点,他比她还更想抱怨。
「妳和富大少别三不五时爬来我房里夜袭就好了。」都几岁了他们两个还在抢床位?偏偏又一个钟爱睡床头一个热爱床尾,害得他这床主常常睡到夜半就被他们给联脚踹下床去,这象话吗?
银铃似的笑音在公园的一角里轻轻响起,杜宽雅侧首看着她那丝毫没有任何反省的笑脸,没好气地一手转过她的脸庞,再低首把她的笑音收进唇里。
感受着如雨般温柔落在面上的细吻,伍嫣敛去了面容上的笑意,什么话也没有多说,只是微侧过身子紧紧的抱住他而已。而他,却像许愿似的,一一亲吻她的发丝、面颊、唇瓣,而后再执起她的两手想一并亲上去时,这才发现她又再次将她的手给弄得一团糟。他瞪着她的十指,「我都说过要戴手套了,妳就是不听。」她一天得洗多少碗?更何况是在这种寒冬里去摸一整晚的冷水?
她耸耸肩,「我爸说在客人面前戴手套太没诚意了。」
「明天我就去跟伍爸抗议。」对着那一双红肿又脱皮的小手,他的两眉几乎快并拢成一直线。
「你妈……她还好吗?」在他拿出总是放在口袋里的手用药膏,为她仔细地上药时,她乘隙把想了许久,却始终都找不到时机问出口的话问出。
杜宽雅为她抹药的动作顿了顿,似是有些动摇,但很快的又恢复了惯有的冷静。
「我已经通知我父亲了。」
她不放弃地凝视着他的双眼,等待着他把其它没有说出口的心事说出,到后来,受不了她这般沉默质疑的杜宽雅,在把药膏收回去后,只好低声吐出她想听的实话。
「我希望他至少能来见她最后一面。」
「你呢,你想见他吗?」
他想也不想地就回道:「不想。」冰冷的拒意,听起来,虽不像是有恨,但也没有包含着太多的亲情。转正了身子再次靠回他胸前的伍嫣,在他以脚摇晃起秋千,带着他俩一块儿在风中规律地摇动时,彷佛又再次看见了那夜他独自坐在钢琴前,那具拒人于千里之外的萧索身影。
她知道,对于那些他从不详细提及,也从不想说出口的过去,无论是她或是谁,在没有他的允许下,都不该,也不可以去触碰,因为在他心中有着一道她不可以擅自跨过的黄线,她更明白的是,黄线之外的世界,并不是她所能够想象和理解的,也因此,她选择从不跨过去。
不知道与不愿意知道,是有很大的差别的。她这个人啊,和外表不同,实际上的她,其实是个胆小的人,就是因为她很清楚,一旦她跨过去那道黄线了、一旦明白了,那么,他离开她的时间,恐怕也就快到了。
秋千晃动的孤单金属声,在无人的公园里听来格外刺耳,而四面八方涌来的寒意和恐惧,让她不得不振作起来试图去制造点温暖。她摇摇他的臂膀,「今年你和婆婆都来我家过年吧,我妈说她要好好的感谢你常来替她代班,而且人多我家也会热闹点。」
「可以顺便在妳家留宿吗?」他想了一会儿,而后故意以充满期待性的语气在她耳边问。
她一掌往后拍向他的额际,「道场很大,你不会缺地方睡的。」
「我看我干脆找个正当的理由,往后年年都在妳家吃年夜饭算了。」与其去跟一堆臭男人挤在一块儿睡,他宁愿睡香闺。
她满脸无所谓的模样,「等你打得过我妈时再说吧。」
「我真的可以吗?」早知道他就不保留实力了。
「别太有自信了。」为了他的大言不惭,她小力的在他的腹侧架上一记拐子,岂知却惹来他一阵忍不住的轻笑。
久违的笑意再次飘进她的耳底,伍嫣满足地感受着他胸膛间传来的震动,像是要留住流星的尾巴般,极力想要将这稍微忘记现实的片刻再多留久一会儿。